蜀漢「親義」的遺風傳播海外、影響民族(2011-07-26)
 
大陸近年復古,一反過去逢古必反;非破舊無以立新,因此許多好古敏求飽學之士,都被認為落後人物。誰知時移勢易,現在又倒過來。說「論語」、品「三國」,紅透論壇。說「論語」還是個女士,品「三國」聽說是武漢大學教授,曾有「加國文化之行」,主辦者請我做顧問。我聽過他們的演講,的確伶牙俐齒;對一般人來說,應該很滿意。可惜新意不多,還沒有值得學術界重視的研究,也沒有像宣傳說的那樣「顛覆傳統」;離不開古籍的評論,只是不全盤認定深入民間的〈三國演義〉做基礎,多用正史〈三國志〉,或較接近史實的不同版本、批註而已;未及學術的門檻。
我年青時代便到加拿大,就知道多倫多有一個類似宗親組織:「龍岡親義公所」;集劉關張趙四姓人士組織,每以長輩的吩咐,請我在慶典的時候寫些相關的文字;或在紀念會、宴會上講些相關的話題。使我在準備中閱讀、研考相關典籍和史料,數十年下來,對中國民族發展中的三國時代,有了一定的認識。海外組織‘龍岡親義公所’或有少數稱‘龍岡親義總會’(或會)的四姓人士,在海外本著守望相助的宗旨,卻能打破沿歷史家族血緣相同而結合;以借助歷史人物的情義做基礎;進而在海外發揮了先賢「桃園結義」一樣的相親相愛而結合;就是以「親義」為宗旨的立會精神。這也是我多年研究「龍岡精神」的體會;我曾寫過一篇「超越君臣體制的王朝」,也是我研究「三國志」對蜀漢的發現,道中國史家所未道的重要發現,引起大陸網上大量讀者和學術機構的轉載;學術的研究工夫,比靠宣傳像藝員表演當然就扎實得多。
「三國志」(陳壽著,正史)與「三國演義」(羅貫中著,歷史小說)不同;「三國演義」才有「桃園結義」(第一回),那是靈帝建寧二年的事;由於黃巾之亂,引起天下英雄匡扶漢室或問鼎中原的鬥爭。出現在涿郡張飛後莊的桃園的三英結義的場景。是根據演義中張飛的提議:「吾莊後有一桃園,花開正盛,明日當於園中祭告天地,我三人結為兄弟。」「誓曰:念劉備、關羽、張飛雖然異姓,既結為兄弟,則同心協力,救困扶危;上報國家,下安黎庶,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。」這幾句或出於小說家之言,亦不能起三英而問,但歷史的發展,卻和誓詞是一致的。原本是三人結義,為什麼海外的立會加多一個趙雲呢?趙雲有兩次救後主:「趙子龍單騎救主」、「趙雲截江奪阿斗」。為劉備保存血脈。但這都與桃園結義一樣為小說家之言。但引起我研究的興趣,終於在正史分別找到合理的答案。關羽傳:「與二人寢則同床,恩若兄弟。」「趙雲別傳」:「先主與雲同床眠臥;」這些傳記,都是出於陳壽的「三國志」上。除此未有述第四人和先主同床眠臥。則不必追究有沒有桃園結義,因正史有:「恩若兄弟」的發展與證明、又有兄弟「同床」之實。我在拙著(前文) 已述不再贅。這些史料,足以證明他們的情義未必僅憑血緣可及;應該是海外四姓合成「公所」的原因,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論斷;治海外僑社史者不可不知。又為什麼稱做「公所」而不是普通的宗親會?我對當年四姓的立所的先僑的心思細密,至為敬佩。「公所」是有「建制」的涵義。有了這共同意願和需要而訂立的組織場所,所以稱為「公所」。後來僑社的宗親組織,亦有效法稱為公所,是沒有「建制」的意涵,純屬取其部分的血緣歷史,感覺上就比較勉強一點了;這也是我對僑社研究的體現。
再考證「龍岡」為四姓代表事實與意涵。相傳起源於僑鄉開平一個〈龍岡古廟〉,因風水甚隹;原屬劉姓的一家,恐為鄰姓所奪,故建廟祀四先賢雲。這小廟在我的家鄉,我曾慕名參觀,的確稱為〈龍岡古廟〉,但頗有見面不如聞名之憾;廟小亦不覺風水隹絕,但不能以今測古;且傳說建于康熙初年,則超過三百年之小廟,吾鄉歷經土匪、兵災與土客相殺諸劫,該小廟不可能尚危然獨存;應是重建的,但亦在百年間;鄰近縣市,也有龍岡廟,可知原始的龍岡古廟確有其歷史價值,值得毀後重建。岡原是小丘的稱謂。如「九如」之「如岡、如陵」,但古廟不在高岡上。故有一說是結義之地點。我為此查過「三國演義」的古本地圖,在四姓先賢相識初期的活動範圍,找不到「龍岡」這個景點。這個古本地圖的繪製,完全根據「演義」的考證而來。作者羅貫中以三結義為首回,故事到「入西川二士爭功」,寫蜀漢滅亡的前後,而「三國演義」亦近尾聲了。可知羅貫中的「三國」中以劉漢做主軸發展。從「三國志」正史來看,所述四人的初期出現,全在今之河北,即當時的幽州和冀州之地。「三國志」中先主傳:「涿郡涿縣人。」張飛傳:「涿郡人也。」關羽傳:「河東解人也,亡命奔涿郡。」河東有兩個意涵:一為黃河之東,二為「河東」郡;(見同圖)。應以後者成數居多。這三人中,關羽為河東解縣人,但殺了人,也到了涿郡。三人同在一地相識而投軍很合理。「趙雲常山真定人」;在冀州而不在幽州,但兩州相比鄰,也不算相隔很遠。他們相遇結合也是很自然之事。關張趙屬虎賁之將,黃巾亂起,正是英雄用武之時,其結合當然自然。很多人沒有注意到先主亦能武。先主傳:「好交結豪俠,年少爭附之。」「先主求謁,不通,直入縛督郵,杖二百。……棄官亡命。」(三國演義移作張飛怒鞭督郵)「至下邳遇賊,力戰有功。」可知他能武能騎能戰,後來做了主帥,減少親陣而已。先賢的出現,當然是龍蟠虎踞,振衣高岡上,洗足大江流的帝王氣象。「三國志」與「三國演義」都找不到「龍岡」兩字,地圖也找不到出處。因此,龍岡為四姓先賢成大業之形象化、氣象化應比結義之地點較為合理的推測;而兩字的命題,又切合歷史蜀漢的崛起;是大手筆才有這個工夫;不可因廟小而異論,且開平人士,早期遷播到加拿大為僑鄉之冠,四姓先僑仿古廟祀先祖而立公所,應是合理的推論。
多倫多的「龍岡親義公所」從一九一一(辛亥)年發展至今一百周年,除大陸地區外,已成為世界性組織。這個組織定「親義」兩字為組織內涵,不惟有「親」的倫理、宗親的傳承;還配了一個「義」字。我在一九六二年到多倫多來,「龍岡親義公所」已發展成為該市最大的社團;當時公所的元老張子田(醒華日報社長)執著我的手,同上座落在依利沙白街公所二樓的大禮堂,講「龍岡精神」,這已是快要五十年的事了;也從此開始,認識了許多龍岡長者和好友。先父又為張香譜會長(美洲龍岡親義公所一一設在三藩市的創會會長、曾任國民大學校長,享壽一百零一歲) 的學生,參與擬定籌建、章程等文書工作。我記得提出過:「四姓一體,四海一家」的號召。我在那一場「龍岡精神」的演講,以四先賢所表現的言行事功,分別就是「仁、忠、義、勇」的實踐。這幾年來,在研究蜀漢的歷史中,其能崛起于北方曹魏「挾天子以令諸侯」、孫吳以世家「據長江之險而民附」的夾縫下。先主以身作則,親賢人、親民尤親患難兄弟,區隔了「寧我負天下人,不使天下人負我」的不仁不親,動輒以權殺巧殺的草菅人命。四先賢又以義為人生的共同準則。我們不但見於誓詞,而又見他們終身力行,至死方休。我曾用「生報死烈」四字述四先賢守義:劉關張以「死烈」慎始終;趙則在三人逝世後,到老尤隨諸葛亮北伐、效命疆場,是「生報」亦是死而後已。在公來說,誓詞亦見:「上報國家,下安庶黎」語,就是仁義為心。義民來歸,兵敗尤攜民渡江,也是仁義的行為。到曹丕篡漢,劉備以延漢祚而後登位,亦是義無反顧。至於「漢賊不兩立,王業不偏安」的國策,亦義之所在,知不可為而為了!這不但是四先賢結義、共同志節與力行的龍岡《親義》精神,尤為漢推行的儒家精神、也是民族的精神了!而這種精神的結合,使先主能崛起于平民窮苦之家(「先主少孤,與母販履織席為業。」見「三國志」),雖遠祖為景帝之後,但早就失爵成為庶民了!終能成帝業,是篤行《親義》兩字的成果。這也是多年研究的結論了。
蜀漢建立的版圖:東出巫峽,西至西康,南至雲南、貴州,北至成都(並為建都所在)、漢中;有今四川、貴州、陝西、甘肅之南一部份;雲南東北部。勢力伸展至緬甸、泰國。〈三國演義〉劉先主抗黃巾時年二十八歲(黃巾亂起為西元184年);孫劉聯盟破曹於赤壁(西元208年)成鼎立局面;劉先主約五十至五十二歲之間。建安二十五年曹丕篡漢為魏文帝黃初元年(西元220年);翌年先主即帝位延漢祚抗魏為國策。到魏滅蜀漢(西元263年)時,漢祚延續了四十二年之久。
多倫多的「龍岡親義公所」成立百周年。是年亦辛亥革命之年,三月有黃花崗起義,早已轟動全國,不久四川鐵路收歸國有,川民暴動,清政府調湖北駐軍鎮壓,造成武昌三鎮防務空虛,遂有「武昌起義」的成功。「龍岡親義公所」成立在十一月之第一周,當然有回應的可能。當時的資訊還沒有今天的發達,可知是接辛亥革命而來,不是巧合;這個推論還有根據:黃花崗之役已震撼全國,此役的軍火;和大部份軍費還是加拿大華僑的捐款,其中有致公堂押了堂所的押金全部。黃花崗墓園建欵刻石,加拿大總支部放在第一位可知。〈龍岡親義公所〉的〈匡扶漢室〉、〈還我漢江山〉和孫中山的〈驅除韃虜,復興中華〉,幾乎目標一致;國民政府行憲多倫多第一個國大代表,就是龍岡的元老張子田。所以在起草本文的時候,我在求證成立日期時,曾認為必在辛亥革命發生之後;後果然。也間接說明〈龍岡親義公所〉百年前的成立,起碼有向應辛亥革命成份的推測。
龍岡的《親義》精神來自儒家文化,也是來中華民族精神的核心價值的重要部分。經往聖先賢的發揚,流播到海外。當我們回眸故土故里的現階段,發覺人性的冷漠、個人言行的不正義、社會不公義;從小我的個人到大我的群體社會,我們何等需要龍岡的親義精神去感染和導正!我們看到民族失去方向感、遠離道德的規範;許多悖情悖義的兇殺、不擇手段毒物充斥市場;歷史曾多次證明:道德的淪喪,是民族日趨式微和潰敗的前奏。我們何等迫切希望,來自故土的龍岡親義精神重新發揚!
這篇考證的文字頗費一翻心力;特以一律總結。親、義與親義各有意涵,均為中國社會與民族前途榮、枯所系;得之榮昌,失之枯衰;可不鑒哉:
龍岡古廟祀君臣,一體君臣共主賓。曾誓桃園同日死,不因富貴負前恩;
興亡每歎流民涙,留與千秋說義親;辛亥於今回首望,百年故國尚風塵。
(向溫州高鐵事故死難同胞致哀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