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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:新市府徵收土地 舊觀念揚棄致富

 

話說舊唐人街的主街依利沙白街,從南起自皇后西街到北面的登打士西街,像中文的「工」字,不過南北的橫街東西向佔地較短,中間南北向的主街較長。北美洲的唐人街有個共同的特點,除非不是大都名城,十九設在市中心;多倫多並不例外。這裡有兩個意義:一是華人到得早,幾與立市同步;二是華人還是安土重遷;不輕易轉移。由於地在要衝,常有迫遷之苦,多倫多舊唐人街也沒有例外。六十年代開始,多倫多市的人口不斷膨脹,舊市府已不敷應用,唐人街就在毗鄰,破舊得也和新氣象有點差落。舊的市府已成歷史建築,當然不能拆除,只可興建一座新的了。目前新市府和她前面的市府廣場,那個地段,大多數是華人經營的。不過,經營權與產權不一樣,租賃商舖,領個營業執照便可經營,不必擁有產權的業主才可以。當時大陸尚在中國共產黨建政未久,僑社反共人士較多,還抱著觀望的態度,不必急於購置地產;何況長久以來,地產市道並不活躍,容易買不容易賣。唐人街的商戶,屬於華人業主者大概半數,不像現在九成以上。市府要徵收土地,業主除接受市府估值補償外,沒有甚麼法律可根據而能抗拒的,這完全與歧視華人沒有關係。過去法制還很不完善;以致凡是公共的設施,都可以徵收私人土地,例如開公路、道路、醫院、學校、政府辦公樓宇等建地,政府都可以徵收,任何人都不能拒絕,而所補償的價格,亦由政府估算;這等如土地、樓宇的地產稅,也由政府裁定一樣,沒有說不的權利。這種法例,大概要到七十年代才改變;政府興辦公共設施可以徵收,但要符合現有市場價格,由領有地產公會經政府授權經學習和考試及格,領有專業執照的估值師所提出的才算;如果業主有異議,還可以自聘估值師提出新的理據。若政府與業主都無法達成協議,可以訴諸法庭裁決。政府僅是個法人,和自然人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。所以過去不合理的徵收,現已完全改觀。華人在舊唐人街的業主,在市府徵收時得不到應有賠償和公道的市價;就連徵收過多的轉賣與私人起建酒店(如皇后西街、市府廣場對面的「四季酒店」),華人業主也無可奈何,因為先徵收而後賣的,產權已過戶了。到後期法例改變,Colony Hotel(過去Holiday Inn)現址一帶的華人業主都發了財,真不可同日而語。暫且按下,下文再有交代。

多倫多市政府新辦公大樓的興建,由於佔地很廣,這地段正是舊唐人街的心臟地帶連腹地,一經切除,舊唐人街就開始式微了。還不止此,由於市政府的擴充,有一些政客受到城市設計專家的慫恿,認為Dundas St. West的南面街道(從Bay St.到University Ave.的一段),是多倫多市中心交通的瓶頸,應該將店面拆除而擴闊道路,車的流量才不致阻塞轉入大學街而南下Gardiner HWY。這段完全是舊唐人街店舖所在。如果在市府通過執行,唐人街會潰不成市,為了自救,華人才算第一次為保衛華埠而抗爭。

將唐人街登打士西街南面的商戶拆除,雖然使唐人街支離破碎,奄奄一息;但更大的厄運,已在形成。原來有一些市議員進行動議,為了市政府未來的發展,以唐人街與新市府毗鄰,應立法凍結她的發展;就是要唐人街不得作任何發展。如果通過立法程序,等於宣告唐人街死刑,由於法律規定不能移作別用,只有保持現狀等候徵收。看官,舊唐人街位在新市府之後,原是商業中心發展地帶,地價高昂,可建高度最大,土地稅自然也較高;如果立法不准發展,誰會到唐人街投資,而地稅又如此高,這些業主們不是坐以待斃嗎?

原來多倫多市政府,有一個「建築和發展委員會」,唐人街的土地如果要凍結發展,當然也是這個委員會決定。委員會的主席叫做盧登堡,是個律師出身的資深市議員,後來代理過市長,並曾參加市長選舉,以極少數票敗於丹尼遜,此是後話。當他聽到有議員要凍結唐人街的發展,由於他一向對華人友好,好意向一些華人友好,透露這個不利唐人街的訊息。當然立即引起華人社會的震驚;立即組織了「拯救唐人街委員會」,成員包括:林善堂、林益烈、溫仲、簡家驄、林黃彩珍、司徒耀、羅育智、雷輝鴻等十多個華商。他們做了各種請願、陳情、參加公聽會、申述反對的理由,和保存華埠的繁榮對多倫多的重要性。由於理由充分,打動其他成員。投票結果,以三對一否決了動議。這個動議已成全市矚目,否決過程就更加矚目,唐人街不但起死回生,還孕育著新的契機;研究多倫多唐人街發展史不可不知。原來凍結動議的否決,意味著這個地段沒有不批準發展的理由;「假日酒店」集團立即以高價開始在唐人街收購;華人業主得到巨利,沿著登打西街置業和發展,助長了新唐人街形成的速度。如果沒有「拯救唐人街委員會」成員的努力,不但舊的不保,新的無從產生;即使產生,也不知等到何年何日?「假日酒店」的收購,連帶整個唐人街的地價飆漲起來,華人業主西遷已成定局,亦奠定新的唐人街,以資金的充裕,宏模壯觀都比舊的講究多了。這種種來龍去脈,福禍潛因,治史者也不可不知。

舊唐人街地價的飆漲,業主經發展商的高價收購,陸續跨過大學街。如「聯僑劇社」賣了原址,買了安省藝術館對面的大屋改建;「龍岡公所」先後在麥歌羅街、寶雲街和士巴丹拿街各大屋大樓;環球治安在登打西街購地新建;「三利」也轉進來;「黃雲山公所」在新唐人街買下巨樓;「涉趣園」也遷到庇華利街;這些都成為新華埠的種籽大戶。

看官,若論關鍵人物,追源溯始,我們更應感謝盧登堡這位華人之友,他是一位猶太裔人。真可惜他競選市長時以極少的票數差落失敗了;真跌破當時許多眼鏡,緣以其曾代理市長,政績又很好;橫算豎算都不會失敗的,所以他的競選總部也在酒店準備了慶功派對,結果卻意外失敗;是不是穩勝就不勝?很多支持者就以穩勝而懶得去投票?真令人懊惱。如果他當選,唐人街的發展定會較好。看到他尷尬和落寞的神情,真不知如何安慰。後來他真的再不參與政治,唐人街失去這位良友,厄運依然存在,擴闊華埠街道之議未息。發財的已發了,面臨拆除的,還是苦酒滿杯!

新市府的興建,舊唐人街已經去了心腹,登打士西街從Bay St.到大學街,這一段已成主要地區,如要擴寬街道而拆除南面商戶,唐人街真會支離破碎。當地不但許多重要商戶所在,也是重要的宗親堂所所在,如黃江夏、林西河及李氏公所,都是南面大戶,而且人數眾多;又是參加當地政黨活動如林益烈、林黃彩珍、黃衛青、溫仲等,為唐人街也為自己,遊行、請願,終於說服許多議員,市府因而擱置。平情而論,大多倫多又經以後的發展,到現在都沒有人說這個地段是交通瓶頸;可知當時的提出,多少有一點只顧美化新市府附近街道;又可以徵收手法,使唐人街商戶無發展商收購,拆除後,後面的變成前面;又可改建大樓來增加市府的稅收,而這些空地都不是華人的。當時市府為配合擴建街道,有幾件騷擾唐人街的手法;如說燒臘店的燒肉不熟;又說長期暴露在空氣中,易生細菌,未來要常來抽查檢驗。市衛生局又說接到許多投訴,有人吃了唐餐頭痛,因為下味精太多;味精妨礙健康;還有斤兩不足;餐館、雜貨、燒臘店都不衛生,反正應有盡有;無非逼華人就範。這個結論也不是想當然,試問此議案擱置以後,這些指控當時雷厲風行,吹皺唐人街一池春水,而底事全部無疾而終,可知是配合徵收的目的,向唐人街耍的手段而已。

舊唐人街在登打士西街,其實並不長。擴建道路打消後,大公司又來收購,上述幾個大堂所,聽說「黃雲山公所」當年賣出435萬;「林西河堂」在1989年經同一地產公司出價775萬,但未放手,是這一節的碩果僅存者。「西湖酒樓」過去也在同一段上,後來遷至對面。這個近五十年的老字號,主要東主溫仲以疾突發,不得不急賣,聽說只售125萬,如果屬實,真是「大平賣」了。「西湖」右側延到街角,全屬一個業主Peter Lee,是個在Kingston經商的華人;到目前仍依舊觀存在,但這幾個舖位似在翻新裝修中。除此之外,其他兩個大業主都是猶太人。

猶太人到加拿大來,比華人晚得多。很多人以為猶太人多攜帶著金錢而來,其實不然;但猶太人勤勞與節儉,並不遜於華人。而世界觀與學識,比同時來的華人過之,因此成就有差落;到華人知識青年大量來加留學、企業移民日多,傳統僑社的青年子弟長成;華人整體素質日漸提高,當又不可同日而語。

猶太人喜歡買土地,和同時期來的華人不喜歡買土地,也有強烈的對比,同是當時差落的原因。但七十年代以後,華人對土地的觀念大幅改變;而香港新移民又湧到,對土地的觀念,其熾烈需求心態,恐比猶太人過之。也因為這個理由,許多在唐人街的猶太業主,其產權就不斷轉到華人的手。真是天祐華人,幾代身無尺土的華僑,居然能適時改變傳統觀念,大家置業,而多倫多的地產,竟像脫韁的馬狂飆起來;凡及時買到樓舖屋宇者,無不市利十倍。這樣的一個風潮,唐人街經濟頓時改觀。

看官,唐人街的繁盛,決不是僅靠新移民帶來的資金而興旺起來。傳統僑社經歷了亦近150年,隨著加拿大經濟的發展,受到良好教育的華人子弟早已長成,一般華人家庭都有小康的局面;有機緣的人已富起來;加上華人及時將自己重新定位,拋棄「狐正首丘」、「葉落歸根」的故土觀念;不再認為埋骨異鄉是件悲慘的事;「異鄉就是故鄉」,像開竅一樣,把多倫多認定是安身立命之地,生時的住地與死後的葬地都買。這樣一來,到華人幾乎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住宅,經房價不斷飆漲以後,華人的經濟能力自此完全改觀。看官,統計數字最會說話。大概在七十年代的中期,有一份投資統計,如果在多倫多Rosdale區,投資一間住宅,五年之內,所購的等於國民平均所得二十五倍。投資地產,以地產賺錢,遠遠超過人的工資。華人有了住宅,解決了生活基本需求。如果大家小心算一算,住宅問題解決,像許多傳統家庭,七十年代之前已自置住宅,唐人街大宅甚至商戶,也不過三、五萬;小的一、二萬,甚至一萬以下的,到七十年代中期,那個還須按月付利息?吃和穿的費用,多倫多是全世界最便宜的都市;而水準與品質之高,卻不遜任何名城大邑。我除了東歐從未到過,多倫多確是個高品質享受低消費的福地。華人社會普遍富起來,才是華人族裔成為擁有高消費能力的主因。

回頭再說那兩位猶太人業主。一個擁有「漢宮酒樓」的現址,原是一間啤酒屋,大概老業主去世,遺孀也雞皮鶴髮了,還坐在酒吧銀櫃前收錢。老人的癡肥,有時見她蹣跚的幫著收拾酒杯;兩個兒子,也年在半百之間,都養了個啤酒肚。過去也有一些華人到啤酒屋去,後來在徵收的唐人街地段,做著拆除和興建期間;啤酒屋的生意明顯減少,僅靠巴士總站的來往人士光顧,但畢竟是過客,生意沒有長期的顧客就不容易做。母子三人早就沒有笑容;生意不生不死存在,尚幸早年供滿了按押,沒有什麼負擔,也就因循下來。另一個猶太家庭,擁有「李氏總公所」以西到街角的六七個店位,和後面一塊停車場土地。老業主欽繆(Himmur)先生,初來多倫多時,是靠收撿破爛的,經濟好轉以後,買個手推車,每天上街收買舊物,回家修補好另設檔賣出。後來不用手推車了,買了一部腳踏車,前後裝了個木箱,每天還是收買舊物;一直到退休。看官,猶太人的勤儉,當不下於華人,欽繆老先生到退休的時候,唐人街那六、七個舖位,已次第落入他的手中。第二代已經不做老一代的生涯。1966年,我向第二代的侯活、欽繆,租了一間二樓,改裝為地產公司,名叫「雅來地產公司」,每月租金只有八十元,這是唐人街第一間經營地產經紀業的。大概得風氣之先的緣故,開始唱獨腳戲,開張第一週,黃司徒懿卿和關文從別的公司轉來加盟。大概一個月以後,辦公室就滿座了;以後我們帶動唐人街西遷,這已是後話了。這正是:百年辛苦不尋常,地運來時開一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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