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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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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第四十九回:市府分裂成地標 形狀分裂主對抗

 

話說新市府的興建和唐人街的興衰,有如此重大的關係。看官,我已為舊的唐人街因新市府的興建,帶來厄運和「禍兮福所寄」的轉折;也為新的唐人街發展的趨向略有指陳,到此暫且按下。讀者定居大多倫多市,新市府已成行政中心,都與我們居民有關;讓我這個老居民,為新移民讀者勾幾筆輪廓;也為老移民敲幾下腦袋,讓沉澱的記憶浮上來。

大多倫多成立以後,全市有兩個不會爭議的地標,就是新市府和已興建的CN高塔。在後者還沒有完成之前,新市府是唯一的地標。世界名城大都那個沒有市府?多倫多的市府能成為地標作用,完全因為結構新穎,與眾不同。

我們研究多倫多的發展,在經濟地理上的天然環境和人為的佈局。本傳開始的時候,已經說得詳盡了,於此不再重覆。這是主觀條件的具備。此外還有客觀的影響,最大的莫如鄰省的魁北克,緣六十年代,自從戴高樂到訪,呼出一句口號:魁北克萬歲!魁北克的居民從此便興起獨立運動,最亂的時候曾經在暴動中殺死勞工部部長,杜魯道總理宣佈戒嚴,將軍隊開入才能平息。自此以後,魁北克許多大公司和非法裔居民,陸續遷到多倫多來。雖然聯邦中央政府以恩威並濟的手段對付魁省,如「世界博覽會」和「奧運會」都讓滿地可市主辦,仍然沒有和緩當時的獨立氣燄;加速了大企業向多倫多轉移。這樣,自1967年滿地可舉行「世博會」以後,多倫多市的人的人口,開始超越滿地可了。這是客觀政治的影響,多倫多蟄伏了百年,真像「騰蛟起鳳」,乘雲御風的起飛;滿地可的衰落,加速了多倫多的膨脹,新市府就應運而生。由於已成全加最大都市。新市府興建的圖則,是招請全世界名建築師參加比賽,也讓素負盛譽的專家做裁判。這樣一來,轟動世界,最著名的建築師都參與盛舉。當時世界建築界最負盛名的華裔貝聿銘,剛得過設計甘迺迪總統圖書館的首獎,名滿天下;大家以為他必摘頭獎,結果只得第二;首選的是個芬蘭人Viljo Revell,他的名字還刻在入口的大堂基石上。這位建築師還只算個新銳,名氣遠遠不及貝聿銘的。《易經》有句話:「驟得大名,不永。」也真的「無巧不成書」,他得了首獎,新市府的圖則當然就選用他的了;但可惜興建還未完成,他就英年死了(1964)。

新市府成了地標,當然就是旅遊景點。有一次,一個香港來的著名堪輿師朋友到訪,我帶他參觀。他一看便大叫不好,新的遠不及舊的;舊的當著Bay St.而坐,坐相堂堂,南面稱尊的模樣,新的在旁邊,坐相已不正,像個中國「屎桶」,還中間破開,左右不齊而對立,左的冒起,市政府常有勢力、政策左右的角逐。自從新府建立,多倫多的快速發展放緩了。我帶他繞了一週,他一到市府後面。更大異說:唐人街經市府的中間破裂,直衝唐人街;唐人街自此一分為二,不會只有一個。他又看到「中華會館」舊址,又問:「中華會館」還在嗎?我說當然在,但已遷新址。他說趕快把舊址的名稱塗掉,否則兩股勢力常對抗。

看官,堪輿家之言,許多人以為:言之有理,查無實據。然而這種風水學在中國已存在好幾千年,亦未必全屬無稽之談。證之事實,亦的確接近他的預測。「孔子,聖之時者也。」他曾言:「怪力亂神」、「不知生,焉知死。」聽來不信鬼神之事;然他重視祭祀,讀者或以為祭祀祖宗、宗廟,乃慎終追遠,是教孝之義。但孔子又說:「敬鬼神而遠之。」如果不信鬼神,何須遠之?孔子五十而學易(經),為《易經》寫「繫辭」和「十翼」。晚年在他的思想最成熟的時候,致力於《易經》的研究,是他「學究天人」,用人的智慧,探測天地造化。《易經》研究太極陰陽兩儀,兩儀生四象,四象演變成八卦;生剋濟化。風水學擷部分原理,故未必全屬無稽之談在此。大概人經世故以後,有一些不能用常理去解釋的,才開始相信天命運數。證之以後多倫多市的演變,對堪輿家之言,未必沒有道理,姑妄聽之可也。

新市府的落成,美觀則美觀矣;但究竟不實用,中間分裂而上,同在市府辦公,東西兩翼分開,同一層樓不能相通,要先到地面一層,再繞一週到對面乘電梯才到,不但工作人員不便,市民也不便,有疲於奔命之感。這麼大的地段,而樓面面積僅得兩翼。因此不到幾年之後,又感辦公地方不夠,在King St. West另興建大多市辦公大樓,勞民傷財,如果用貝聿銘的,當無此弊,還是薑老的辣。多倫多市的發展放緩了,但不等於唐人街同樣命運。

登打士西街的北面,是舊唐人街現址「夜上海」的對面,有一間小小的餐館出現,名字可像叫做「珠城酒樓」,裡面的東主是一對夫婦,原是從菲律賓來加讀書的,在滿地可麥基爾大學畢業,以多倫多發展迅速,滿地可又鬧獨立,只可西遷來市,初營精品店,賺了一點小本錢,便約了幾個親戚和朋友,每人五千元,裝修得不錯,還刻意到香港請了兩位廚師,就以港式點心做號召。看官,過去多倫多飲茶,點心都是老華僑製品,「蝦餃」叫做「彎梳」,皮厚餡大,像個小拳頭;但豬肉比蝦多,蝦只是點綴品;食量不大的人,一籠「蝦餃」就差不多了,其他的就吃不下;「大包」也真大,其他所謂點心,均以大為準則,小一點便嫌斤兩不夠,「珠城酒樓」別開生面;點心效法港式,嬌小玲瓏。一時喧騰人口,尤其是香港新移民,未嚐港式點心久矣;一經號召,天天排長龍。由於店面過小,便思擴大,但舊唐人街的大店面早已租滿,有的已被收購,只可暗中向新的地段尋求。這一對夫婦,男的叫杜明高,女的叫珍妮。杜明高的家世很好,父親還是個富有的銀行家,只是杜明高不想靠父蔭,要自己創出一片天。杜明高的出現,像個傳奇人物,帶動新的唐人街現代化;他的出現,像一顆耀眼的明星,消失也快得像殞石。但畢竟劃過長空,使人不自覺的驚嘆;暫且按下不表。正因杜明高還在蟄伏著,埋頭苦幹在累積本錢,以後才一飛沖天。

回頭再說猶太人和唐人街發展的關係;盧登堡議員的隱退,當然是華人的損失。

很多人說著猶太人的笑話,尤以吝嗇的形容過於謔;我不能茍同,我有二十年和猶太人做買賣、做朋友的經驗。因為唐人街的業主,不管舊的和新的中區華埠,猶太人的業主最多,老一代的猶太人尤講誠信;如果說他們狡猾,華人沒有狡猾?以偏概全,總是有欠厚道!

以唐人街關係密切的猶太裔律師,依次出現的有文學海(Alex Minton,因他最早出現,改了個中國名字)、Charlies Atlas、Rosonberg(盧森堡,因做華人移民生意,也改了中國名字)、Larry Grossman(曾任短期安省省長:拉利‧高士民)、Earnst Wiss這些老一代猶太裔律師,雖然都已作古,也不願高攀,沒有什麼特別交情,但他們的起家和怎麼去世,我都能一一道來,說熟悉他們應該沒有疑問吧!這些人別的不說,為華人盡律師責任、盡忠職守是沒有疑問的,不會濫取欺騙也是肯定的。代表Grange Village發展公司(即目前在McCaul St.與Grange Ave.商場與住宅混合大廈)收購該地段時,其律師Goodman先生來找我,將收購委託本公司,也是誠信到底的律師;至於投資的Aurther Goldberg先生,控制新唐人街許多地段的Garry先生和Starr兄弟,都是誠信的商人;猶太人何吝嗇和狡猾之有?傳訛之誤,不可盡信。

回頭再說猶太業主的啤酒屋,到侯活‧欽繆先生告訴我:「啤酒屋有意出售」的時候,我找到業主已是遲來一日,他與發展商已經簽約,完成買賣的手續。拆除興建以後,到「漢宮酒樓」(二樓)和土庫的「金寶酒樓」次第開張,地下商戶和三樓都租出的時候,由於租金的報酬率不錯,樓業又是全新的,一轉手市值漲到300萬,發展商賺了大錢。舊唐人街似乎又恢復生機了。

杜明高本來已向西物色商戶,當他知道「漢宮酒樓」全址居然賣上300萬;看官,三十年前的300萬可不是今天的幣值;而杜明高接洽過Starr兄弟擁有的印刷廠,不過開價18萬而已。Starr兄弟年紀也不少,我和他們很談得來;一因他有好幾個佔地大的產業,我要常和他接洽,他也需要我提供屋價的訊息;二因他一間大店(現址「明愛中心」),我租來開設唐人街第一間家具店(M&M Furniture Ltd.)。三兄弟性格各異,老大已年逾七十,很少說話;老二很討人歡喜;老三馬雲,最愛說話,無聊時連少時打籃球也和我說半天。印刷事業是家族傳下來的,年紀大了,也算是打發時間,三兄弟同時上下班;老三最能和我胡扯,他看同族裔的Garry(加利)先生是不順眼的人,無聊時也在我的面前罵罵他;我懶得問他們的恩怨。加利是做車廂內座位翻新、修補的生意,工場就在原店,就是現址「鴻發燒臘」等一連六個舖位,與我也很友善,還邀請我參加Massion Club做會員,以事忙未允;他也在我面前罵Starr兄弟。兩個家族大概有點舊怨吧!否則何以至此?再說杜明高當機立斷,他拿著計劃去見銀行,要將印刷廠兩個相連舖改成酒樓(二樓),地面做兩舖位。由於杜明高是個有學識的人,計劃週詳,他經營的餐館是個成功的範例,銀行因此就答應。

杜明高要買Starr的兩店相連的印刷廠,用來改裝而不拆除新建,主要是建築法例問題。新建的必須保留空間,並按面積用途的比例保留泊車單位;這樣一來,實用面積就不如舊有的了。但改建也有不少麻煩,工程進展緩慢只是其一,尚有抽換主柱必須計算承受力,怎樣才不會危險;所以在偷樑換柱時的專業計算要準確,所費工程之大,有的比新建的成本要大得多。像杜明高改建這兩間大舖,還碰了沒有預估到的難題。原來這一個地段,要挖深地窖,動工以後才發覺地底是堅硬的石頭,真教杜明高出一把冷汗,但工程已進行,圖則已批下,只可硬著頭皮到銀行去申請增加支出預算,所幸他言而有信的信用,銀行還是追加了。第一間現代化而外表宮殿式的新型酒樓,終於輝煌奪目地在新的唐人街出現,叫做「明宮大酒樓」(Ming's Palace),這就是現址的「新吉祥」,過去又曾稱做「金漢大酒樓」和「吉祥酒樓」,此是後話了。當然,我們以後看到有比「明宮」更大更輝煌的;但在當時,已是華人酒樓最好的一座了。地面的兩戶,租給「國家銀行」(National Bank)和一間小菜館。杜明高初試啼聲,果然第一炮就響,酒樓業務鼎盛。杜明高也財源滾滾。Starr兄弟賣了印刷廠搬到士巴丹拿街另一間大樓去,也是他們的家族物業。18萬當時已很滿意了,就譏笑加利是個蠢貨,不懂得發財機會,一味守株待兔。加利也悶在心裡。大概半年光景,有一位德國裔的發展商,以24萬元買了加利那個修理車座的小工廠;加利委屈了半年,終於吐了一口烏氣;放話罵Starr兄弟才是蠢貨:你看,我這破爛還只有地面一層的失修工廠,還沒有地庫和二、三樓的,價錢就比他好,過去的成本也沒有他的高,只差半年,獲利比他的多得多,誰叫他這樣蠢?也氣得三兄弟跳腳。

這個德國的發展商,買了加利那個小工廠,用一個Larch Construction Co.的名號興建六個舖位,就是「鴻發燒臘」(Dundas St. & Huron St.的六個新舖位),但不久便宣佈破產。原來這六間舖,已經有六位華人買下,還按工程的進度收了部分樓價。銀行封了舖,預備拍賣,買主也委託律師出面通知銀行和預備控告建築公司;但公司宣告破產,法律的承擔只是公司的財產,銀行是有優先權的。因此,法庭以我的地產公司在唐人街開業最早,應是最熟悉唐人街地產的價格,便派人和我接洽估價,費用專業照收,估價書成了法庭參考資料。當時估算這六個商戶,兩旁的每戶8萬2千;中間的7萬8千。為什麼經過三十年,我仍記憶猶新呢?因為依法拍賣,誰人都有權落標。我和銀行家余秀榛有交情;更重要的他對我的誠信信賴。像我自始就在他的分行開戶,有一次,有人誤存98萬到我的戶口,經過了好幾個月,我尚未發覺,他忍不住問我,為什麼不將這龐大的現款做穩當的投資,起碼也做定存,如今放在活期存戶上,每月利息損失就不少了,後來我問過幾個有錢的親戚,都沒有匯錢給我。因此通知他:這筆錢不是我的。

余秀榛聽了很感動,當然後來清查,是一位猶太大富翁存的;由於號碼易記且十分接近。當時以地產市道暢旺,大出大入是有的,但不致大到這個程度。看官,試想當時六個新舖還不到50萬;98萬現款放在活期存戶上,當然不可思議的事。那一位大富翁幾個月都不發覺,他的富有也就可想而知。將誤存的錢用了,當然觸法,加拿大也發生過,但罪罰不重,最多坐幾個月牢就是了。余秀榛拍拍我的膊說:「後生,你好樣的!總之以後你來借錢,我不會拒絕就是了。」所以銀行可能要拍賣,我便和余商量,他真的毫不考慮就答應。余當然也知道唐人街的市道,不必想到賺價,只賺傭金也不少,他是樂意幫這個忙。但後來法官問原買主還想要不要買回產權,原則上要補一些額外不足的貸款給銀行。這六位原買主本來已供了大部分,不補足貸款才公開拍賣,就是讓他們有個優先權;經協議後決定買回,我通知余秀榛不辦信貸了。大概再過一年光景,余便退休了,我為此設宴一席,約集他的朋友為他榮休道別。他再當面感謝,否則,在退休前出這個紕漏也太大了。

看官,新唐人街的地產那時還沒有大漲;我的地產公司亦早已乘勢遷到後來「順發酒樓」的原址去。那時還沒有拆除改建,是兩座舊屋的地段;我把它租出來裝修成店面;另一棟舊屋,屬於猶太人一個基金會的;是一個老猶太對基金會的捐贈,開價僅三萬五千元,我便買下來,按金二千元,除了接充第一個按押,餘額在交易時付清,合約清楚的訂明,但交易時,基金會的第一個按押不過戶,要付清或由買方自行到銀行安排。這明明有違合約的,我不答應,要求賣方退回按金作罷,原是合理的要求,但基金會不肯,我也不退讓,因此控告他違約;第一場官司贏了。

看官,照理就結案,把按金退回便解決了,真想不到基金會會上訴高等法院,而高等法院竟又受理,因而進行再審判。竟然輸了,我不但拿不回按金,另外還要付堂費和律師費(自聘的)。兩次審判,我都到場,過程一清二楚。基金會那個律師真的很優秀,準備的資料十分充足,舉例生動,竟反敗為勝,我真上了一堂最寶貴的辯論學。使我體認到「訟則兇」這個古訓。一旦上法庭,勝負只有上帝才知道;因為臨場的辯護和言詞間的因應太重要了。這個經驗,是我後來鼓勵我的兒子學法律的主因。這樣充足的理由,竟然無法保障自己,完全是律師的好與壞的決定。看官,違約的一方而且初審還輸了,居然可以反敗為勝,律師的優劣竟是如此重要。這個經驗,我常常告誡親友,不要隨便興訟;更重要的,別的可以隨便選擇,律師一定要最好的。就在那一年,我有一位長輩在香港,每年還是必然為我們到「黃大仙」拜年,並求一條平安簽。簽中竟說我把「沈香當爛柴」。我一直以為就是指那件拒絕交易興訟的事。因為後來事件完了,基金會重新推出市場,所得價錢,遠比我買時高了許多。因此沒有想到別的事去。其實不然,我真正把「沈香當爛柴」賣了;不是指這件事;是指同一年賺了四萬元,便把「偉景商場」賣了。

那一年是1972年,我將公司搬到原做家具店的大店去,這也是Starr兄弟的產業,家具店的資本全由我出資的,因為照顧一個老朋友,讓他夫婦管理,當時的地產業太好,實在沒有時間兼顧。老朋友從香港舉家而來,他在香港做X光檢驗師,一時還未考上,我以家具生意和地產有關聯,唐人街還沒有這一門生意,就讓他管理,可惜他不是做生意的材料,把資本虧光了,只剩個黑白電視,才告訴我要結束了。也就算了,當時也感到原址不敷應用,就轉到那個店舖去。有一天,有一位老先生走進來,是經朋友的介紹來找我的。他說有一間小房子,由士巴丹拿街一條小巷進入,希望我和他去看看,他是要賣了。這條小巷,是由現址的「山東餃子樓」入口,誰都沒有注意小巷進入後,有兩排相連屋對面而建,又舊又破爛。這位老先生姓Liberman,一聽便知猶太裔,他請我估價,我說七千五百元。他完全沒有異議,他也是個道地的居民,是熟悉行情的。我問「首期」要多少?他說不等了,五百便可,他說信賴中國人的信誠,少一點的「首期」沒有關係。看官,七十年代唐人街有一間著名的咖啡店,出爐的新鮮「蛋撻」,和香港干諾道中的「檀島」蛋撻一模一樣,味道也一樣。這位東主原來特別到香港去學師,還帶著非常漂亮的新娘回來,姓陳名叫阿Kent。他回來找我,由於新婚的緣故,在香港擺設婚宴,錢差不多也用光了,剩下一些回來準備開咖啡店,所以想買間最小最便宜的房子,我就介紹他買下Liberman先生的小屋,交了五百元便搬入;還租了新市府後面的《醒華日報》大樓旁的小店,開了一間「檀島咖啡」。人行運的時候,真是擋不住,當時舊唐人街還沒有港式西餅;阿Kent開張不久,居然門穿為限,「蛋撻」供不應求。加拿大材料別的都貴,麵粉、糖、雞蛋最平,本少利大,阿Kent三、兩年便做到風生水起,幾個月便還清欠款。那位Liberman先生很歡喜,便對我說,我還有一間較大的樓宇,你有興趣看一下?我說,大小我不在乎,朋友嘛,有什麼關係?他帶我到310 Spadina Ave.,就是這棟,我一看,樓高六層,前後店面一百尺,深二百尺,連地庫七層,每層面積2000尺,是新唐人街最大的一棟大廈。他帶我每層看一次,樓是堅固的,但舊而失修。約一半租出當倉儲,部分是輕手工業用的。他問我的估價;我說36萬5仟元。猶太生意人有個好處,如果他相信你的誠信和學識,他就言聽計從;如果騙他一次,以後就是拒絕往來戶,休想他再信任你。我慎重估算市值告訴他。他竟完全沒有異議說:你就賣這個價吧!我立即找到Aston Shim,他是從千里達來的華僑,不會說中文。我曾介紹他買了登打士西街,是過去做洗衣館兼郵局的一間。他對我很信任,不過這棟樓太大,要求我和他合夥。我說,如果要合夥,依法例要讓業主知道的,我試試看。也真想不到Liberman先生竟說:很好,我信你,也希望你買。就這樣,一分錢也沒少給他,訂約三個月交易。我當時來加剛好十年,一步沒有走出過加拿大境,天天埋頭工作,因此決定到港、臺兩地走一趟,飛機票已買好才買310 Spadina Ave.的,因此訂約三個月,待我回來才交易。到我回來,職員許永年(後來自開「鳳凰地產」)拿了一張offer來見我。價錢42萬5千元。Aston沒有意見,全看我的。我當時忘記了「黃大仙」的簽語:「休將沈香當爛柴」。當時新唐人街商戶多的出賣,不愁買不到。

人一定要活上一點年紀,才知「天命」。故聖賢說:「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」,又說:「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。」這個人生的經歷,真是智者的話語。也說明經過做人的練歷,在不同的階段中有自己的定位;我們不是智者,但經歷以後,回頭檢驗一下智者的話語,咀嚼一下箇中滋味,何等睿智,聖智所以為聖智,就能總括一下人生的經驗,藉告後之來者。如果連體會都沒有,也真的是「朽木不可雕也。」人生百年,注重保養的可以達到;當然以正常體質而然;先天不足當然減分;後天失調而減分;有礙健康的壞嗜好、習慣也都會減分。這樣左拆右拆下來,當然活不到一百歲多的是了;但人生總有個盡頭;原是自然生命的法則,秦皇、漢武漢武求藥煉丹都是枉然;這是很公平的。什麼「總路線」都會以時空的改變而改變,只有這一條「總路線」是不會改變的。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說:「況修短隨化,終期於盡。古人云:死生亦大矣。豈不痛哉!」痛當然是痛,還是「終期於盡」的。所以佛家「看破紅塵」;和儒家「五十而知天命」是源於徹悟人生的同一個源頭。得失之間,又何必縈懷於心?這決不是阿Q精神,應是人生的徹悟。

再說杜明高建立了「明宮」,奠立這個唐人街的里程碑;他雄心萬丈,已盤算更大的投資,他找到一幅更大的地段,就是過去的「國際酒樓」、現址的「吉慶酒樓」和「耀華酒樓」。原屬黃祥先生的;黃先生是個農場的經營者,年紀大了,賣了農場,到唐人街買了這兩座大屋,自用和出賃,算是安享晚年,有空到「聯僑」劇社聽粵曲演唱,生活優悠自在。杜明高找上他,他也不急於賣。後來杜明高調高了地價,也不過三十多萬。看官,唐人街當時的舊樓,像黃先生的舊屋,市價也不過每戶五、六萬;三十多萬已是好幾倍了,就這樣成交了。杜明高對這新建的大樓,他要塑造一個較「明宮」更偉大輝煌的中國式和現代化結合的座標,作為唐人街和他的歷史里程碑,內部裝飾,全部從臺灣運來雕龍刻鳳的圖案天花板,龍飛鳳舞的宮殿飾柱,一塊一塊的嵌上,把當地建築的承包商都嚇得目定口呆,因為這種裝璜還是加拿大第一次,耗在人工和一般制式的天花板差得太遠,裝修工程比基本建造還要大,遠遠超過預算;差幸他有成功的範例,銀行還是為他不斷追加。他一方面加緊找尋租客,但這種龐大的投資,並不好找;在這種情況,他也必須不能隱瞞依約向銀行報告,也引起銀行的疑慮了。這種日子也真不可過;已到了外弛內張的時限。杜明高是個新起的富商,但為期不久,賺的錢已全部放到這龐大的新投資上;不論銀行合約和建商的合約都是白紙黑字的,人情不能久拖。黃伯濤兄後來告訴我,大概在最後關頭的時限下,他終於在香港找到「國際飲食集團」的關國基,二、三樓全部租出;地面和土庫就容易解決了。杜明高就這樣底定「國際大酒樓」的完成,他真像一條幸運的錦龍,從此飛騰天際嗎?如果他踏實一點,他是篤定的。到他賣了新廈,他投資過千萬在Yonge St.一個地盤上,脫離了唐人街,碰上地產放緩,這個投資徹底垮了!除了宣告破產沒有第二條路;也只可無奈走上去。這正是:爛柴沉香休縈懷,險中求財總易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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