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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十二》拾荒老丐

 

過去老一代的華僑,篳路藍縷,披荊斬棘,辛苦搏得蠅頭般的入息,珍之重之,不肯浪費,是情有可憫的一面。今人以不可解視之,同樣,如老華僑視今人為

不可解一樣,是各有偏差的。

節儉而流於吝惜,所謂「孤寒」。吝惜對己則無妨,充其量是和自己過不去,對人則不應該。可惜今人對己寬而對人吝者,比比皆是,「拔一毛而利天下」的人很多,就令衛道者大嘆「人心不古」了。

前幾年,多倫多有一拾荒老人,初期很少人知其姓名,因為第一,他蓬頭垢面,廬山真面目難辨。其次,他僂背而行,背的「行李」很多,人未到,髒氣已撲面而來,不掩鼻者幾稀,誰有能耐向他問。再者,即有好事者問,他多半不答,答了也不知他說了什麼!聲音沙啞,說的是鄉下話。你無可奈,他亦無可奈。於是,各行各的路。

老人夜宿於黃江夏雲山公所的後巷,很多時人們看到他到餐館的垃圾堆裡扒,拾起來,靠著鼻子聞,還沒有變味的,就包起來,或者向嘴巴裡塞。說他是乞丐,似乎是侮辱了他,因為他很少向商戶乞殘餘飯菜的。乞錢則從沒有過。但是,有些商戶憐其年老,自動拿些賸餘飯菜給他,還要看他願不願意接受。

他實在太年老了。那年冬季的一個嚴寒的晚上,他差一點就凍僵了,經附近商戶發覺,召了救傷車,把他送到醫院。經過急救,他就留下來就醫。後來,救濟處的人輾轉找到昭倫公所,因為他姓譚,我和堂長譚光普先生,向譚姓的老叔父調查,知道他的底細。可是,他沒有家人在加。他當時已是七十以外的高齡,我們請求褔利部送他入老人院居住。可是老人堅決拒絕,病好以後又帶著隨身行李,重新回到唐人街來。

歲月有時使人不得不服老,老人不久又病倒了。我們走到醫院勸他,他還是不肯。可是醫院當局再不準他露宿街頭了,要強制執行,送他到老人院去,并告訴他不能攜帶那一袋臭氣薰天的行李。由老人院負責,另發衣服給他。可是,他就是抓著行李不放,說什麼都沒有用。後來勞動警察來執行,他才告訴警察,行李裡面,是他一生的積蓄。因為他入老人院,存款多少,要交給院方支配。如果沒有積蓄,那又作別論。經院方人員當眾打開,大大小小的鈔票,一紮一紮的點下來,約在五萬之數。這些錢,是他一生節衣縮食, 一生的收入所在。而他,沒有享受過一天,八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。而他還活著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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