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六十九》板橋之輩
 
鄭板橋名燮,清季楊州八怪之一,生於康熙,乾隆成進士,那時他已經是四十多歲了。本來,以鄭的耿介,原不要獵甚麼功名的,但是他太窮了,賣畫不足以維生計。從他廿餘歲中了舉,一直待到四十歲,到無法忍受時才到京應進士試,中試後,知過兩歲,又得罪了權貴,便再回到楊州賣畫維生,不再出仕了。有了功名,他的畫值錢了,不再像以前的窮困,他滿於現狀了。
板橋擅蘭竹。書、詩亦享大名,成為詩、書、畫三絕的藝壇全才。人善謔,不拘小節。求他的書畫者甚多,他自己定了潤例:「大幅六兩,中幅四兩,小幅二兩,書條對聯一兩,扇子斗方五錢。凡送禮物食物,總不如白銀為妙,公之所送,未必弟之所好也,送現銀則心中喜樂,書畫皆佳,禮物既屬糾纏,賒欠尤為賴賬,年老神倦,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者也。」真是坦白可喜。我得其刻本,藏之有年,乃多大史普成教授所送。
加僑中擅蘭竹者,有林環陔君。林君自號釋玄,以心儀板橋,刻一私章曰:「板橋之輩耳」。此固林君自謙之詞,惟鄭燮自視甚高,會大呼「板橋之輩也」。林君對楷模板橋,頗具心得,亦有自己面目,所畫巨竹其大如椽,為板橋所少見。讀黃岡竹樓記有:「黃岡之地多竹,大者如椽。」余遊臺灣,於中部亦曾見巨竹成林。則林君之畫當有所本。
我對林君之畫,較喜其潑墨白菜,筋肌宛然,濃淡有度。如林君心無旁鶩,專攻蘭、竹、白菜,其成就將更可觀。此鄭板橋享大名之道。他曾說:「君務博,我務專,安知我之精專,不勝君之廣博。」旨哉,斯言。備林君思之。
畫竹有數忌,一忌枯老,枯竹便了無生氣,故竹可以老,但切不可枯。二忌淩亂,淩亂與濃密不同,濃密見其法度,不怕濃密。濃密見其盛態,蕭疏存其風神者始佳。蘭更講究,枯而雜亂,則枯草一堆耳。畫者嘗言:蘭一世,竹一年,花卉一夜天。蘭求其精,則又較竹為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