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九十二》久無詩夢到靈臺
 
北地苦寒,風雪為虐。楓葉秋林如火,老天給這塊土地的人民,一點溫熱的象徵而已。
這個楓葉之國,華僑社會人口眾多,很快接近五十萬人了,甚麼會社都有,式式俱備,就是沒有一詩社。大雅果然云亡,文化依然沙漠!余不禁為僑社悲!旅居加國,亦近十九年矣,俗務羈人,靈臺久已,無詩夢,悲乎!
承耆宿關中岳先生惠我一本詩集,這是張劍向詩翁的「詩文蝟集」以後讀到的一本詩集,我一口氣把它讀完。風人之旨,關先生得之矣!錄其中「宋王臺懷古」於下:
十年滄海認秦灰,三字磨崖舊宋臺;
窮砦水濱留片石,新亭風景惜深杯。
渡江此日多名士,失鹿中原少霸才;
忍讀文山詩幾葉,伶仃重過有餘哀。
余自大陸變色,避秦香江,年十五月。流離失所,日間為傭為徒,晚間孤燈一盞,螢螢而讀,不敢稍自菲薄。至一九五七年,余廿二歲,始復有機會重新入學,到臺灣去升學,行前也到宋王臺一遍,題詩壁上:
斜陽終古戀天涯,憑弔興亡壁上詩;
衰草頹城賸幾許,荒臺冷月況當時。
元兇清狠原非類,宋狹明殘信有癡;
我亦西風長忍淚,流亡依舊望族旗。
我在臺期間,讀的是臺大經濟系,卻時常是臺大中文系和師大國文系學生的詩文槍手。同學請託,只領西瓜一片,我這個書獃子就搖頭擺腦,筆到詞來。有一次,我到師大聽李漁叔教授的詩選,他寫在黑板稱讚的學生作品,正是我做槍手的「山寨貨」。
當年荒唐韻事,是今日棖觸的一面。畢業以後,重臨香江,宋王臺已拆了,已賸下巨石一拳,孤立於公園之中,人事滄桑豈徒人事,物亦有修短存滅!在香港教了一年書,又隻身來加,故國神遊,讀粱寒操先生「哀亂」六首字帖,有感而寫了一律詩給他。蒙其讚許,批「彌以傳誦為快」六字。李、梁二公墓邊宿草已長。噫!吾誰與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