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九十三》惆悵師友零落甚
 
人的一生,有許多值得記憶的人與事,況丁茲亂世,聚散無常,記憶中的惆悵平添幾許,非僅記憶而已。
孫云遐教授,吾師也。青布長衫,高削身裁,步履飄逸,以不食人間煙火。他是經學大師,注有孟子諸書,是我在大一時教我國文的,他對我這一個門生特別青昧,代我起了一個號,以諸葛武侯的名句:「澹泊明志,寧靜致遠」為勉,故擬「致遠」為號,也是後來我另一個筆名「之遠」的張本。孫公於十年前遽返道山了,他畢生獻身教育,造就人才,的確做到澹泊明志。
《女兵自傳》的作者謝冰瑩教授,執教於師大,雖然沒有教過我,但我對她執弟子禮,時常向她請益。我第一本文集「火花」出版時,承她過愛,為我寫序文,譽我為最有前途的青年作者,獎飾過當,心實銘感。可惜生活迫人,我沒有成為一個專業的寫作人,有負謝師的厚望。後來聽到她跌了一跤,受了傷,奉書問候,可是原件退還。後來又聽說她到了美國,依然鴻飛冥冥,無跡可尋,不勝感念!
香港我也有兩位很好的藝文朋友,一是張贑萍先生,他寫了好幾本小說,文名籍甚。另一位是呂壽琨先生,蜚聲藝壇,是香港畫壇唯一得英廷爵封的人。我們通訊有年,但從未謀面,他們都在英年逝世,同是死於心臟突發之癥。
張先生是鼓勵我重新拿起筆桿的人。呂先生與我論藝有年,他有許多手稿和早年未發表的畫道理論。我想,到俗務稍作清理的時侯,我有責任為他整理刊行的。
與呂先生在畫藝大相逕庭的丁衍庸教授,我於一九七六年歸港,與他作三夕長談,相處甚歡,我向他購買近作十幅,他特別送了一幅給我,畫的是蘇東坡與朝雲同一小舟,把臂泛於西湖。我請丁公無論如何為朝雲披上簿衣,免得裸呈,他微笑答應。想不到翌年竟以逝聞。原欲安排他來加展出,又成泡影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