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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九》初到香港

 

記得初中畢業後,我就跟了「水客」(帶鄉下人出港澳的人),辭別了親人,坐了「花尾大渡」(電動木船)到澳門,再從澳門轉坐德星輪到香港去。

當中共佔領了故鄉不久,工作隊便來了。父親在工作隊進駐月山墟不久,擺脫了監視,來不及向我們告別,就溜到香港去。到達香港,才寫信回家。我畢業以後,他就要我到香港。在我來說,是依依不捨的,這裡是我生長的地方,而且祖國是需要我們的。我許多堂叔和兄弟,有的參戰到韓國去了,有的參加了宣傳「抗美援朝」的工作隊,有的繼續升學。為什麼我要到殖民地的香港?

可是,由於年紀少,儘管心裡不願意,還是遵照嚴命,跟著水客,告別母親;到單水口等候渡輪。

那是一九五零年的六月。我穿的是黑膠綢唐裝,拎了一個手提袋,裡面只有兩套舊衣服,一些內衣,和一張粗糙的初中畢業証書。母親把一張五元面值的港幣,用扣針別在我的內袋。就這樣,我開始浪跡江湖的歲月,到現在,彈指三十餘年,我仍未履故里,翹首南天,何等悵觸!

到了澳門,便立刻轉船──德星輪,便望香港而來。鹹水海的氣味,對一個鄉下人來說,已有點怪異,加上輪船那股汽油味,吸上幾口氣,心裡很難受。船一開動,胃酸可像也隨著波濤的翻動,已經翻出口腔來。

六月的海風並不涼快,大艙的座位與馬達仳鄰。濤聲和馬達聲交織著,海水的氣味和汽油混著。到了公海,我已嘔得差不多了。尚幸不久,香港在望。我抖擻一下精神,摸進口袋,扣針仍牢牢的扣著鈔票。輪船已緩緩泊好了。

那時還沒有入境檢查,我跟著水客,挽著手提袋,上了碼頭。那個帶我的水客就對我說:「這就是香港了,我負責帶到你上了岸,責任就完了。你有親戚的地址嗎?」

我趕快從口袋檢出地址,點點頭。她就向我揮揮手,表示向我告別。我看著她轉了身,烏溜溜的髻鬆鬆的掛在後腦下,矮矮的身材,蹣跚的一步一步向前走了。消失在來往的人潮中了。

我收斂一下心神,拿著親戚的地址,思索著怎樣去。

許多人乘黃包車走了。我想,拉黃包車的人一定熟識街道。我走過去:「阿叔,你知道這個地方嗎?」我把手中的地址遞上。「我不識字!你讀出來吧。」

「德輔道中xx號」我讀了。

尋親

他抹一下額上的汗:「你有錢嗎?」

「當然有!」

「多少呢?」

「五元!」我拍一下口袋。

「上車吧!」

我躊躇一下,還是上了車。他就拉著車跑動了,我也不知他是怎樣走的,更不知方向;到他停下來的時候,指一下門牌:「到了!」

我核對一下,果然不錯,這是一間鞋店:「多少錢?」我問。

「就五元啦!」他已把手伸出來。

我愕一下,心想:「這麼貴!」不過已經太遲了,他已把自己拉到這裡來,又怎能反悔呢?只得解開扣針,掏出了鈔票,無可奈何地交給他。他接過就立即拖著車子走了。後來,我才知道,德輔道中和泊德星輪碼頭的干諾道中,僅一街之隔。步行十分鐘可到。拉車的將我多轉幾個圈,實在是裝模作樣,免得我論值議價。其實這是多餘之舉,我不知車費,想議從何議起。何況又沒有訂明多少,自己就坐了下來;現在到了目的地,還有甚麼可說呢?

我走入鞋店,向站在窗櫥旁邊的售貨員打探鞋店的業主,知道確實是我的親戚,便請他通報。

我這一位長輩親戚,算來還相當親近,她是我外祖父的胞妹,母親稱她做姑姐,我稱她姑婆。外祖父最大,她最少。所以和母親的年齡相差不遠。鄉下婦女唸書的不多,她也不識字,嫁了同鄉姓鄭的,家境並不富裕,但有一門做鞋的手藝,因為在鄉下難於生計,才到香港來的。我只在母親口中聽過他們,從沒有見過的。後來又知道他們在戰後發了達,不久又聽說姑丈死了。母親說起她,有時興奮,有時嘆惜,看來感情不錯的。婚後在鄉那些生計艱難的日子,母親還時時帶食物去探望她的。

  

「哎吔!你是阿之嗎?」一個五十出頭的婦人,從內門閃出來說。

就這樣我找到母親要我找的人。以後在父親的安排下,我到長洲三伯父開的涼茶店做幫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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