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追悼先君補篇- 歿存同感的情誼
 
先君追悼文寫了八篇,都從行誼著筆,未及他的內心世界和對子女的慈愛。先君尊守儒家之道,然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!」先君效忠黨團而克己,忠已備述。恕以待人,恐涉於他,故從略,亦先君之遺教也。
自我有記憶以來先君少有對我們兄弟獎飾,督責之嚴,幾近於苛。然我知他內心深處,對子女之愛,煦煦如春也。憶幼時與先君同床,每於半夜中以手撫我頂。及長,對坐論文,或合作書畫,使我如坐春風。三妹告我,先君逝世前夕,不知有何感觸,竟流淚而言:「余 教子不悔嚴,獨對女兒未盡慈愛為憾耳。」我們那裏會不知父親之慈於心而嚴於言呢?像今天的父親節,想向先君請安,受其耳提面命已不可得,頓失所依,始知人子之痛,欲養而親不在。願天下為人子者無斯憾。
先君重情義,港、臺兩地至交甚多,專電致唁之長輩,情摯詞切,每令我泫然而感天人之隔,風義足式。去歲杪,我在港參加長者仲甫朱公德配夫人之喪禮,面謁先君許多至友,歸來向他報告各人近狀,他唏噓故友日漸零落,囑我多寫信向他們請安;想不到未及半載,他先其所憂慮之長者而去。
在臺長者致唁者亦多,風義感人。鍾鼎文公表示說:「四十年莫逆,情同手足,遽爾永別,海天遙隔,未能致奠,悲慟之餘,深感遺憾!」鍾公嘗撫我背曰:「我與令尊在抗戰時的陪都重慶已認識,四十多年而莫逆於心。」這是去年我在臺北謁見他時說的,言猶在耳,而先君竟棄養矣。韋德懋公來諭說:「德懋與令尊同學,共研革命實踐之理論,畢業後在港臺兩地,從事黨的革命事業,在既往三十餘年間,從未失去聯繫,為同學三百人中情誼最為深篤之摯交。……雲情高誼,歷歷如昨,聲音笑貌,時縈夢寐,於今一旦星隕北美,痛感如失手足,更以道阻且長,未能親趨 靈堂憑棺一哭,遙瞻雲海蒼茫,真不知涕泗何從!」
生死交情乃見。許大路族叔惠書說:「復琴老大兄前月辭世矣,天胡不仁,竟喪賢良,此後天地悠悠,幽冥永隔,悲悼何極!猶記兩月以前,老大兄馳電獎勛,正擬修函復謝,今竟奉報無從矣!」詞摯令我感惘然者久!
人生得一知己而無憾!先君知己何只一人,其無憾也必矣。
先君常教導我:「努力必盡其在我,得失歸諸於天,悖情悖義之事切不可為,喪廉喪恥之事切不可做。」余一生雖碌碌,檢討平生,尚未逾份貪不義不財,不圖非份之位,不敢為寡情薄義,喪廉敗德之事,抵得寂寞,淡泊而敢諤諤,腑仰無愧於世者,端正先君之教導。
先君之長者或從遊之故人,除以上所述者外,遠道而專電致唁,情義俱見者,尚有港、臺的朱公仲甫、何公樹祥、馮公漢樹、陳公富元、畢卓榮公、趙從茂公、朱公集禧、梁公應棱、梁公子衡、董公世芳、郭公哲、趙公天水、陳公松光、孫公如陵、李公之衍、袁公體仁 等,均與先君有三十年以上交情的長輩故人,或尚有遺漏之長者,均使歿存同感,永誌其情義也。
〈稿成民國七十六年父親節於多倫多市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