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甲的回顧與展望
 
香港在十、一的前幾天,上午都下雨;我從住所眺望的維多利亞港灣,煙雨朦朧。〈捲簾煙雨蒼茫處,正是家山在水湄。〉童年的故村、祖宗的故墓都在那裏。中國傳統安土重遷,不得已離鄉,到老也會〈告老歸田〉之念;〈到老莫還鄉,還鄉空斷腸〉畢竟是個例外。我未嘗沒有告老還鄉之念,因此發起聯絡了海外同祖的親房五十多家,依足了僑產發還的法規,擬好收回祖祠而重修後對外開放,不作私產牟利,從駐外使領館行文國僑辦、省、市、鎮都說沒有問題,主管的市僑務局的覆文也這樣說;只要和村委恊商便好,還派個代表在場恊調。但所謂〈恊商〉,學問就大了。四年談判都無法滿足一個小小村委的要求;只好連告老還鄉的願望一同放棄。想想從鎮委書記、市僑辦、區僑辦、省僑辦、國僑辦都奈何不了一個村委;我們又能怎樣!大不了老死他鄉,還自我阿Q一番:他鄉久住亦故鄉;心裏也就釋然了。
九月三十日的晚上,香港大部分地區還是滂沱大雨;十、一的早晨便陰霾盡撤。十二年前香港回歸,末代港督彭定康在總督府出席降旗典禮的時候,是陰霾密佈還下著毛毛細雨的;到他離港,官民到江干送別;卻是滂沱大雨。是一副柳永所描寫的景況:〈執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噎。〉此情此景,或者是後來被譏為〈港英餘孽〉的張本吧!十二年來,形勢比人強,餘孽跟上時代,我們也不好否定這一枝有效率的公務員隊伍,對香港紛爭不息的局面有穩定的作用。十二年正好是十二生肖的周期;在人生百年中的〈一紀〉。我們有祝賀長者時用上〈壽增一紀〉;就是壽增十二年的意思,不是紀元的一百周年之論。十二生肖屬〈地支〉;加上〈天干〉十項次第相配。周而復始,一輪就六十年。今日執筆紀年,是中國共產黨建立人民共和國六十周年的國慶,從今天開始是第二輪的第一年;香港也是回歸一紀後的第一個年頭。但願香港從此陰霾盡消、無災無難。
這十二個年頭,中國大陸地區有長足的進步;而香港呢?多了一個靠背的祖國,按理應與時俱進;但實際並不全如此;香港明報在國慶前四日(九月二十七)以頭版頭條大黑字標題《家庭中位收入差過九七》。內文指出:回歸後全港住戶的每月收入中位數,由18,300元降至18,000元。又指出:月入8000元的家庭數目,在同期從26萬個大增至44萬個;而月入8萬的家庭,從6點7萬戶增11點1萬戶;反映貧富懸殊問題正惡化中。最窮與最富暴增六成。學者認為十二年社會已埋下不穩的種子。不論那個地方,政府的權力來源不是來自人民,廣大的基層人民的福祉必然被忽略了;應是任何地方貧富懸殊的主因。香港人在殖民地政府統治一百五十年,僅有兩次示威遊行。一為《沙面慘案》,英兵在廣州開槍殺害民眾,引起《省港聯合大罷工》;另一次〈天星小輪〉加價。可知香港人安份,示威遊行不是香港原有文化。回歸後每年大小示威遊行多少次?真值得我們關心。此中原因,當非短文可盡。我曾寫過一本香港問題的專著:《一九九七香港之變》;到目前為止,香港的演變還沒有超出我預測的範圍。在舉國騰歡的今天,我不願意只當報喜的喜鵲;願為港人凄切發聲的寒蟬吧!
香港人曾經走過胼手胝足的日子,也閱歷了輝煌的嵗月;從白粥油炸鬼到魚翅撈飯;從一家八口一張床到誰是五姨太。人生的練歴,香港人最豐富。這是與別不同的。澳門不能做香港的示範,雖然同是殖民地,但統治法制有別、手法不同,更大的差別是社會發展的過程,急速劇變的適應力;香港現代化造就港人對新知接受的機會,和澳門長期停在保守的社會、市場狀態不同。中央政策在澳門的試點工作,對香港未必有效,很可能還是反效果。
中國的香港人是聰敏、勤勞而善良慷慨。如果能利用香港現代化的經驗,對中國現代化,當可起事半功倍之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