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當代史,國人都知道大科學家的三錢:錢學森、錢三強、錢偉長對國家偉大的貢獻;但還有一個大文學家、大學問家錢鍾書就沒有那麼重視、尊重了,而且還受到批鬥。大科學家還有利用價值;大文學家、學問家可能還是新社會的阻礙,改造過的利用價值也不大,待遇當然就不同。此錢與彼錢亦不同了!文學家對人的心靈美化、人生價值的矯正善導,而提升人的精神文明;和科學家提升物質文明,原是各有功用;只是領域不同而已。然而在唯物的社會裏就產生偏差的評價,導致從事精神文明建設的人才,幾乎少有不經過精神、生活的不必要的苦痛,甚至人身攻擊與折磨。錢鍾書自不能免!
錢鍾書的《故國》簡註
文學家能美化人類的心靈、導正人生價值,是我們敬仰的主要原因。如果一枝生花妙筆而沒有靈魂、不能自主的工具,我們會尊敬、崇拜工具嗎?許多不甘為工具的吶喊,就像撕破黑暗的時代長空,讓我們震撼和感動。和錢鍾書同時代的陳寅恪也是個大學問家,他有兩句詩震撼許多文學家的心靈:《平生所學供埋骨,晚歲吟詩欠斬頭。》這種悲與憤,還須用其他文字形容嗎?就以詩學而言,也是了不起的成就。我對錢鍾書的作品雖曾涉獵,但未深入。但有一年,香港寫武俠小說的金庸,自己出資而不出面,廣邀世界華文作家在臺北召開:金庸武俠小說的研討(國際)會議。會中竟有人肉麻稱讚金庸的武俠小說為《金學》,可以和紅樓夢的《紅學》比美。錢鍾書在文學的成就,遠非金庸可及。因此有人去問錢鍾書,可否將他的作品當一種學說研究,那就是《錢學》。錢老當場拒絕說:〈不要聽不三不四的人胡說八道!〉錢的品德比金庸高太多了!因此,個人對錢的認識增加了,也多讀了他的作品;近日,又從網上讀到他的《故國》:
故國同誰話劫灰,偷生壞戶待驚雷。
壯圖空說黃龍搗,惡讖真看白雁來。
骨盡踏街隨地痛,淚傾漲海接天哀。
傷時渾作傷春恨,懷抱明年倘好開。
一般來說,現身於眼前之地,我們稱做國家或祖國,不會稱做故國;以錢鍾書的學養,應該不會不知道,他稱《故國》,定有不同的寄意。《壞戶》是個新詞,當然不是正當戶口,壞人、壞份子才算壞戶麼?這種戶是忍辱《偷生》才住則無疑,且有所待,待驚雷也。至於怎樣想像,只有作者清楚,無人能越俎代庖。《直搗黃龍》是掃平仇敵的巢穴,可惜這個壯圖只是空想;《惡讖》是兇兆、兇預言;白雁來即兇兆無疑。出於何典不可考;字典亦未註《白雁》條,僅有《白鳥》:〈齊桓公臥柏寢,謂仲父曰,白鳥營營,必餓也。〉就是兇年飢餓的經歷了。這也屬臆測之詞。這兩句頸聯的真意,也只有身歷的作者可解。《隨地痛》固易明其痛感,然整句則指所經之地,滿目瘡痍,踏瘡痍之地寕不有徹骨(骨盡)之痛。淚能《漲海》非人人哭、大多人哭可能嗎?天亦為之哀矣!《傷時》不敢言,瞞人說是《傷春》,更令人感慨;這種現實環境,怎能放開懷抱?只好希望明年的好運了!這首詩什麼年份寫的呢?未見註明。是作者苦難的年代則無疑。
和錢鍾書先生《故國》兩首
故國紅羊忍劫灰,驚心回首尚崩雷。倫常掃地成塵出,階級乘虛整人來。
喘月吳牛知宯輔,含寃骨嶽久沉哀。咸陽俑馬盡坭瓦,未集珍材因墓開。
誰說神州盡劫灰,漢唐盛世走奔雷。從龍子弟成群起,棄地農工插厰來。
奧運金牌金氏錄,人民法治法中哀。太平難得提案少,兩會明年又再開。
後學如我,以仰止之忱,不因天人之隔,勉力奉和兩首如上,工拙不計;更無論註解!讀者高明,當解箇中真意。錢詩計應成於二十世紀;拙作二十一世紀初頁。兩首年代之轉變,敘述不同,感詠因而有異。大雅君子其郢正是幸。
網上亦有和《故國》原作的詩人,有博客《雷泰古博》(原名湯天乙,北京人)者;年僅45耳而擅古典詩。特推介其和詩三首中錄二:
故國同君話劫灰,陰陽達意借鳴雷。金甌問被誰偷去?玉樹重由曲譜來。
民主百年歐美夢,蒼生一億鬼神哀。可憐甲子殺豬後,有口無言知道開。
故國同君話劫灰,已經全力撼天雷。恢弘社稷人齊出,扭轉乾坤泰已來。
新百年胎民主喜,舊三國戲挽歌哀。先生雖不居陽世,陰助神州好運開。
湯君詩兩首均提民主兩字,是傷時之重點?我不便強作解人。〈甲子殺豬〉一
語亦未知何所指?今讀錢之遺詩而和之,恐亦傷時感事而已!
顧炎武《海上》兩首是異代弔錢鍾書?
近讀顧炎武《海上》中之二首 ,則直似為弔錢鍾書而寫,其中竟有《白鳥》、
《舊國》、《兩京》(兩岸?)等詞,異代兩大儒,真隔代之精神上知己也!讀者其許此論否?錄之存史:
日入空山海氣侵,秋光千里自豋臨。十年天地干戈老,四海蒼生痛哭深。
水湧神山來白鳥,雲浮仙闕見黃金。此中何處無人世,只恐難酬烈士心。
長看白日下蕪城,又見孤雲海上生。感慨河山追失計,艱難戌馬發深情。
埋輪拗鏃周千畝,蔓草枯楊漢兩京。今日大梁非舊國,夷門愁殺老侯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