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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赫畫論的剖與釋 (墨韻琴聲書畫會講座)

 

  中國文字脫胎於「象形」。「象形」就是形像粗樸的表相最足證明『書畫同源』。先民草創文字就與粗樸形像的描繪一同出現。字就是畫,畫就是字,以後才分頭發展的。書畫都是文化的範疇,我們就從黃帝時代,發明文字以「干支」紀元算起〈干支:癸亥,公元前二六九八年〉,至今年二零一五年,中國有文字紀载的歷史,就有四千七百一十三年。所以我們說中國是五千年文化的古國,還不計文字紀史前的時期。中國書畫以文字的發明而存在,也可算是世界書畫的古國。中國書畫早年在鑄造銅鐵鐘鼎時代已存在,以後漢瓦秦磚繼起。到秦蒙恬造筆,東漢蔡倫造紙,中國書畫才用現代工具製作。但歷史既久,早已毀壞。我所看到的魏晉六朝的顧愷之〈約公元三四五年生〉的『女史箴圖卷』〈絹本設色,臺北故宮博物院藏〉,應是中國畫家能保存下來最早作品。從畫冊也看到刊出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藏的十一、二世紀仿六世紀張僧繇的「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圖」局部「太白星」。但畫人對繪畫的論述,要到南北朝謝赫才出現,就是我今日要講的主題。

 

      一般作家常用剖析、賞析這個辭彙;而我卻用剖釋,實在幾經考慮才決定的。今日我講謝赫繪畫六法,好好的將它用解剖刀,逐一逐層的剖出來;唯恐語言過於籠統,用研究學術的方法去解釋它。所以「剖釋﹞」是分開剖與釋,該釋的還是要釋,特別是「氣韻生動」這個抽象的原素,和其他五法的實際應用有不同的界定、解釋,不是籠統的幾句話就可以完全了解而可以應用到畫法上去。我這個想法,是六法精華所在。原在今年二月上旬決定題目,後來三月到美國華盛頓去,在畫家友人的藏書裡,讀到著名高居翰博士〈James Cahill 〉的【中國繪畫史】的譯本。譯者李渝,是我後期同學,後來在加州伯克萊本校得博士,一直從事藝文的工作及國畫的研究。她在序文中指出:一九七零年臺灣經濟好轉以前,中國美術史在臺灣根本不存在。而過去中國人處理繪畫史,方法保守,不切題,應有的效果沒有達到,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。而大陸在七零年以來出版很多畫家評傳。資料的彙編嚴謹而徹底。「但是一談到作品,若不是硬套上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論,就是草草了事。」「不能進入繪畫的視覺語系裏。」「資料的彙編完全超過了視覺語言的解釋。」這是評論界倒果為因的做法。也許連他們自己都不懂中國畫。使我們期待能有人直接了當的告訴:這畫好不好,動人不動人,區別在哪裡?不敢碰這實質的問題,他是沒有資格論畫道的。

 

    評畫要到南北朝的謝赫,他直接講述動勢、構圖、筆調、色調等。提出了氣韻生動等六法一套術語,樹立了畫史的權威。可惜以後的畫論沒有進一步的突破,在「氣韻生動」、「意境高妙」、「筆墨精微」成了品評當代畫家不可少的畫語。以致一千五百年重覆謝赫的話。李渝斥之為「中國學者的惰性。」什麼都照顧到了,偏偏評論畫就不看畫作的本身。高居翰的「中國繪畫史」就是彌補中國畫史這偏失不足之處。我今天來主講謝赫對畫的評價要點,也是讓各位畫人對作品的自我要求,實實在在從視覺來評論畫。用畫的言語來解釋一幅好畫的構成要件,不要像門外漢、或外行人說三道四。所以用實際的剖與釋,不作籠統的剖析或析賞。

 

     謝赫的六法,為首的「氣韻生動」是最重要的畫道。其他五法是「骨法用筆」、「應物寫形」、「隨類傅彩」、「經營位置」、「傳摸移寫」。謝赫又剖析說這五法「可學而成」。而「氣韻必在生知。」可見「氣韻生動」成為特別的一種屬性,不是「可學而成」,而是「必在生知」。什麼是「生知」呢?照字面的解釋;就是生而知之;不是學而知之。所以我用解釋是有其必要的。例如我們肚子饑餓了,連初生的嬰孩都知道哭鬧要吃,就是生而知之。看到悅目的,會吸引你多看幾眼;醜惡的你就可厭離開;這也是生而知之。可知生而知之的是人的直覺反應,自然的反應。「入鮑魚之肆,久而不聞其臭。」那是環境改變了人,不是天生喜歡惡臭。因此,在論畫來說,好的畫家要有點天賦,缺少天賦,要成為第一流畫家,就比較辛苦些。張大千說:功力和天賦是八、二開。當然是勉勵畫人努力。即便如此,如果沒有天賦,打個八十分也還是八十分,總不到一百分,如此看來,這二十分還是成為第一流畫家

不可少的部分。

 

     有許多畫人,認為畫作的好壞,是畫面的流暢,山水畫尤其講究,能畫到行雲飄緲,山明水秀,筆墨生動。畫鳥蟲花卉,活潑生趣。就是畫作的高妙要求。也不能說這些畫人全不對,能做到以上所舉,當然已算高妙的要求。但我們今天討論「氣韻生動」的意涵,就超越這種要求了!起碼若有所失。我舉一例以見其餘,譬如首位得英國的MBE香港大畫家呂壽琨,他認為畫山水的黃賓虹,是五百年來第一人,就上溯到明成祖奠都北京的年代,超越有明一代的山水大家如沈周、徐渭、文徵明、董其昌;清的四王、八大山人、石濤等人了;或許過譽了些。黃賓虹的畫藝成就,的確直追古人,但他的山水以厚重稱,用濃墨甚至用宿墨、積墨。畫面不是行雲飄緲,山明水秀的流暢,可知「氣韻生動」不能以一般畫人或評論家的解釋,這恰恰是李渝認為對畫史的彙編,超越了視覺語言解釋,不去深究作品的本質的好不好,超過了實證精神,似是而非的重覆、抽象的解釋,是中國學者的惰性了。

 

     我們這一代評畫、論畫的人,再不能一味在中國傳統藝壇上拾人牙慧,在一日千里的現代化中浪費光陰,應在西方評論界學習他們求證、舉證的精神,應用到中國畫論的推陳出新,為畫人探索出路,助國畫市場的提升,對畫人的努力加分。我想作為評論家應有的心態。

 

     我讀到、聽到許多相關謝赫六法的剖釋,最重要還是把「氣韻生動」說清楚。其他五法「可學而成」,各位在繪畫或學習過程中自能逐漸明白。

 

    西方學術界擅用分析法作研究的應用,當一個問題言人人殊的時候,我們用分析法或可解決紛爭。「氣韻生動」四字:「生動」是一個詞彙,沒有人異議;解釋的範圍不外:「活潑的生動」、「生氣勃勃」、「生意」、「生趣」諸類等。「氣韻」自然也是一個詞類,但什麼是「氣韻」呢?如果單純用抽象的義理去描述,恐怕難盡其義。因此言人人殊,各執一端,問題倒搞得複雜了。分析法將這構成的詞彙分開,反呈現無可爭議的結論。先說「氣」;我們都知道一篇好文章,讀起來就有「文氣」;一張好的「法書」,我們就看出它的「筆氣」。一個寫文章的高手,必然是學問廣博,駕馭文字的功深力厚,執筆為文,自然左右逢源,縱橫議論了,就產一氣呵成的「文氣」。書法家能精研筆法,「心手雙暢,墨不虛動,下必有由。」自然「筆氣」淋漓。文學家、書法家都能在作品使氣有氣。如果畫家能成竹在胸,筆墨精研,橫塗豎抹,高瞻遠矚,畫出振衣九仞崗,洗足萬里流的磅礡氣勢;不是有同等的效果?而且畫比文氣更直接感覺;比書法更多層次的表現,其氣的感覺也更容易體認出來。因此,畫氣如文氣、筆氣,都是作者的賦予。好的作品就像有生命的機體,像自然人有其氣脈的生命是一樣的。如果沒有,便是「屍居餘氣」,或者是喪失生命的屍體了!「氣韻生動」的「氣」和自然人的氣,本質上的界定是一樣的。 再說「韻」,〈辭源〉的释條:〈同聲相應謂之韻。〉在謝赫來說,畫是沒有聲的,顯然不是他講的韻,他講的是〈氣韻〉,講的是氣韻生動,不是聲而是講畫面的表現。因此畫的韻就與眾不同了。它的界定經歷過我無數反覆的推敲;比較周延的:「無論是天籟或人為,能令人欣賞到它獨特而最美好的表現。」即如「氣韻」、「神韻」、「風韻」;無一不獨特、最美好的表現。所以畫的韻,要比一般韻字的詮釋要精到和複雜。我們做了分析的界定,「氣韻生動」整體合起來,它的形象、意涵就鮮活起來,應用到畫藝上不再有模糊不清、何去何從之感了!邏輯不外分析與綜合。如能綜合所言,「氣韻生動」能難倒你嗎?

 

     謝赫的六法在中國畫史上是第一次就畫論畫的論著,也確立它的權威性;太重要了!應無可議。惟首法的解釋向來莫衷一是。如夏文彥說:「氣韻生動,出於天成,人莫窺其巧者,謂之神品。」其他什麼妙品,能品,都不必看下去。他解釋「氣韻生動」就說了『人莫能窺』,等於白説,算什麼評畫家,也是李渝斥之為惰性。其實他也不懂的。以後他的神品、妙品、能品前後受王維、張彥遠的質疑,更不必再論。

 

     到宋代的劉道醇有補充:「氣韻兼力」,可知我前面的解釋是對的,我下的界定,就是反對只看畫面的流暢,而更重要是畫作的本質能否做到氣脈貫通的有機體;使人的自然本性欣賞它最美好的表現。劉道醇的「兼力」就一語道破它的關鍵,不只「生動」的流暢外表,還有所兼的力。力的產生是有機體,像自然人所具備的氣脈才能產生;死物無法產生的。其它五法,謝赫已在詞中說明,全沒有首法「氣韻」兩字還有說理的內涵。如第二法「骨法用筆,是用筆的要訣,畫作才不致浮滑虛弱。劉道醇補充「格制俱老」:這是脫胎於書家的「人書俱老」「作者」要「運筆」老到,而不是衰老的老。應用到畫作的骨法,不但要「老到」,還要畫的「格局」、「制法」都要上乘才盡善。他的補充實在太好了。我解釋了謝赫的前兩法。又其次「應物寫形」,劉補充:「變異合理」。四、「隨形傅彩」,劉補充:「彩繪有澤」。五、「經營位置」,劉補:「去來自然」。六、「傳模移寫」,劉補充:「師學捨短」:是較前四個稍為轉折,我解釋一下:觀摩他人畫作,不可全然接受,學會取人之長,補己之短。到此,我已全面對謝赫的六法,根據個人的經驗體會,還放心不下,參考了許多相關的評論,減少個人學養的不足而致誤導;仍請在座先進高明指教。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