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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第九章:自學可成詩人 3/14/2019 11:49:10 P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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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09、花的聯想

 

如果說:人是上帝的傑作;大概偏重於靈性來論斷。如以全面性來評估,花才是上帝的傑作。上帝對花形狀的設計、顏色的配合,直可謂匠心獨運;才有「一花一世界」的意境,每一種花有自己獨特的形狀和顏色,有鮮活、雅淡、濃艷、精緻各種內涵,所占的比重或多或少,但無不精妙絕倫。比起人類形狀設計的單調,花顯得繁複繽紛多了。人體也有很多很美的,但平凡、醜陋的更多,也不能不說是粗製濫造的產品,天下也充斥了凡夫俗子和庸脂俗粉。花就不同了,每一種花都有不同的顏色、形狀和生態,世上只有名花奇葩,沒有庸花俗葩的。有了花,原野鮮活多彩,大地才錦繡得起來。有了花,改變了窮山惡水的形象,或山窮水盡的命運。有了花,人類才懂得用顏色來美化環境、服飾和用具。到人類能調出各種新色,在花的世界早已存在;而許多存在的顏色,人類到現在還無法想像出來,這不是上帝的傑作又是甚麼?

美人簪上名花,相得益彰;茶花女沒有插上一朵茶花,少了一分孤高清絕的美;卡門沒有插上一朵玫瑰,顯不出她的冶艷。寶劍贈俠士相配;紅粉贈佳人似不妥吧!如果是一位「卻嫌脂粉污顏色」的佳人,或「蓬頭垢面,不掩國色」的佳人,紅粉怎配相贈呢?名花贈佳人才相配。

「名花傾國兩相歡,贏得君王帶笑看。」名花美人,真是相看兩不厭。花有花的歷程;含苞待放的花;半開的花;盛開的和將謝的花,予人不同的感受。中國文人多少都帶點憂鬱,那是因為傳統上人先憂後樂的使命感使然。「為月憂雲,為花憂風雨,為才子佳人憂命薄。」因此,「 夜來風雨聲」,便憂問「花落知多少?」文人以惜花者自居,很少擷花;「採菊東 籬下」,是黃花晚節的表現,不是摧花手 段。黛玉葬花,又比惜花更上層樓:「儂 今葬花人笑癡,他年葬儂知是誰,一朝春盡紅顏老,花落人亡兩不知。」這樣多愁善感,把循環不息的自然生態和人的生死扯上,是不健康的比喻。

中國文人畫的四君子:梅蘭菊竹。竹 也有竹花,但很少見。聽說竹花的出現, 便屬兇年。抗戰勝利前一年,歲逢太早, 幸有竹花,救活了不少人,是我們這一代 所親歷的事;聽說大陸在推行「三面紅旗 」的期間,故鄉竹花出現,也救活不少人云,是我後來聽到的。梅花開在立春前,所以先天下而發,一枝橫斜,幾點梅花,暗香在春寒中透著,這是春的訊息了。 蘭原產於幽谷,幽香不烈,所以稱做「王者之香 」。也有人以荷花做夏的代表,荷 花就是蓮花,周敦頤稱蓮是「花之君子者也」;「中通中直,不蔓不枝,香遠益清,亭亭靜直,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。」秋以菊為代表,大概沒有人異議。由於秋季,天氣初爽,西風凜然,春夏的花卉都零落盡,能在秋開的不多,而菊應是最後的花:「不是花中偏愛菊,此花開後便無花。」菊花花瓣不像春花謝了便落,她是謝猶不落,花瓣還是不捨殘枝而離落,也是黃花晚節的涵義之一。「黃花不似春花落」,其得人敬重在此。菊花之前最少還有芙蓉,也屬秋天的花,高蟾詩有:「芙蓉生在秋江上,不向東風怨未開。」也明顯歌頌芙蓉,不是趨勢附炎的花卉。

究竟哪種花最長壽?我不是植物學家,難以稽考,何況種類繁多,掛一漏萬,很難說得準確。梅花雖然「愈冷愈開花」,但生命力的堅強,經霜不落,似不及「菊殘猶有傲霜枝」。但開花最短的,是否曇花?也未考究,但平生到此,祇看過三次曇花的開謝。曇花都在子夜開,隨開隨謝,不過一個時辰。其花大而潔白,向人間展示以後,不管有無人看到,一開到盡,隨即閉謝。如果說蜉蝣是朝生暮死,也不過是短暫的醉生夢死而已;曇花便不同,還了人間一個清白,雖也短暫,最少也有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!」氣度自有不同。人有「高處不勝寒」,惟花有例外,木棉花似偉岸大丈夫,高處枝頭,紅花燦爛奪目,有顧盼自雄的英雄氣概,因此稱做英雄樹。香港詩人陳荊鴻詠木棉有此句:「此身直欲上天衝,小草人間一覽空,但覺此身猶赤子,未妨好色是英雄。」最能寫出氣概。李元簇先生還當政大校長時,想在校園種花,以能對政大有代表性、對同學有啟發性最佳。我在海外讀到這段消息,曾奉函請他考慮種英雄樹。這已是四十多年的往事了,如果當時李校長接納,現在的英雄樹,正是「雄姿英發」的時期了。

詩人與花結不解之緣,古典詩和現代詩的詩人沒有兩樣。香港女詩人張紉詩詠牡丹百首,真是字字珠璣,無人可及。臺灣詩人胡一貫先生詠蘭五闋,尤令我傾倒。余光中先生的「蓮的聯想」和麥穗兄的「荷池向晚」,都表現了詩人對花的錦口繡心。臺灣詩人對花的歌詠,無論古典、新體,質和量都可觀。我對古今詩集的收藏,少說也近百冊,大陸詩人,包括毛澤東全集、魯迅詩集、聞一多、臧克家、何其芳、艾青;甚至連濫竽的董必武、陳毅的詩集都讀過,說也奇怪,這類詩冊詠花的,可謂絕無僅有。僅有的也祇是襯托之詞,不是詠花為主體的,難道花都是罌粟,都是戕害精神和身體的毒藥?花如有知,不免自傷了。

如果有一天,兩岸同胞都是惜花者,投桃報李,大家一起栽花、賞花、提花燈,逛花街,遊花都,酬花神,詠花事,談花邊新聞,坐擁如花美眷,誰還去做攻防演習的傻事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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