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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江水災的震撼、檢討與悲情

 

一、 世界河流之王—長江

近代國畫大師張大千寫了一幅「長江萬里圖」的長卷,到臺北機場的人都會看到;也有一些畫冊連頁刊出,大家都讚嘆它的壯麗。但它究竟是一幅畫圖,是靜態的形狀美而已。長江畢竟是一條活絡的大江,納千百江河,滙成奔騰的洪流,著名者如岷江、嘉陵江、大寧河、清江、湘江、大運河、黃浦江等大小江河,難於屈指。也連接其間的湖泊,如瀘沽湖、滇池、洞庭湖、洪湖、東湖、鄱陽湖、巢湖、太湖等數不清的湖泊。往西許多峽,如金沙江虎跳峽、嘉陵小三峽、長江三峽、大寧河小三峽等。它的年入海水量近一萬億立方米,是黃河的二十倍左右,在世界僅次於南美的亞馬遜河,非洲的剛果河。全長六千三百餘公里,亦僅次於亞瑪遜河和非洲的尼羅河。長江流域風光絢麗,我國名山大多於此,如凌雲山、峨嵋山、青城山、衡山、武當山、廬山、天柱山、九華山、黃山、莫干山等名山點綴其間,形狀各異,奇雄俊秀,晦暝神朗,各有不同;其中鬼斧神工的奇特,集山川形勝於一江,決非張大千的人間手筆可以畫其神態的。

長江主幹流經我國十個省市和自治區,自西而東橫貫我國版圖的腹地,支流分向南北延伸,又經其他八省、自治區。主幹、支流可以通航的水道三千六百條,航程七萬公里,有「黃金水道」之稱。其水運能力如能利用,可以頂四十條鐵路。其水力資源達兩億六千八百萬瓦,相當於美、加、日的總和。大陸三個中國人之中,有一個是飲長江水長大的。因此,綜合各種因素、條件的評估,世界河流之王,似非長江莫屬。

二、沿江名勝史蹟多

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搖籃,也是民族文化的發源地。這個傳統的觀念根深柢固;但近世考古學家以科學鑑定日,已證明長江流域同樣是民族搖籃和發源地,證據確鑿,惟不在本文論列而從略。然證之春秋時代,吳楚越爭霸的歷史,長江流域在我國中古史已舉足輕重了。

長江源頭在青藏高原,其正源為沱沱河,南源當曲,北源楚瑪爾河。這個源頭的地區,有雪山、冰川、沼澤、泉群、湖泊和沙丘,是壯麗多彩的。三河匯合後稱為通天河,經青海入藏,再南流入四川的交界,就稱金沙江。石達開兵敗後,在此為土酋擄獲。金沙江到雲南石鼓鎮,突然作一百多度大轉變,向東北流去,就是「萬里長江第一彎」。闖入大峽—虎跳峽。急湍像猛虎出山,其狀觀不亞於加拿大的尼亞加拉大瀑布。金沙江穿過雲貴高原流入 四川宜賓市,和北來的岷江匯合,才開始稱長江。上述那些長江的源頭江河,已經奔流了三千五百公里了。

長江過了四川萬縣,便到白帝城,是劉備兵敗托孤於此。再下便是長江三峽了。李白名詩:「朝辭白帝彩雲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,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」就是寫從白帝經三峽這一段。出了宜昌,便入兩湖,算是長江的中段,也是最險的荊江:「荊州不怕起干戈,只怕荊堤一夢中。」荊州形勢險惡,是兵家必爭之地,三國孫吳與劉蜀為此兩敗俱傷,終為曹魏統併。此段江水險惡,是史上有名的水災區,荊堤一潰,無路可逃。這次水災也不例外。荊江南岸是洞庭湖,北岸是江漢平原。有「湖廣熟,天下足」,是糧產之地。歷史名樓「岳陽樓」建在洞庭湖之畔。范仲俺「岳陽樓記」:「銜遠山,吞長江,浩浩湯湯,橫無際涯。」乃寫八百里波瀾壯觀的洞庭湖。長江到了武漢三鎮,其中武昌蛇山,是辛亥革命時為新軍所佔據,終於光復武昌,全國響應,清帝遂遜位。蛇山的黃鶴磯頭臨江處,乃歷史名樓「黃鶴樓」所在,律詩以崔灝的「黃鶴樓」為第一,名詩名樓,相得益彰。長江到了江西鄱陽湖口,算是中游結束。下游是一覽無盡的平原,但拔地而起的名山如廬山、九華山和黃山,都在這一地區的聳峙著。到長江匯合了黃浦江,已是今人所謂「上海灘」入海的末段了。

三、長江水災的震憾

今年長江的水災,根據電視的災區現場的播映,和新聞的報導,的確教人觸目驚心。根據北京電視臺的報導,水災帶來二千億人民幣的財產損失,喪生者約二千人,災區影響二億四千萬人生計;至於災區重建和防疫,和洪水污染產生的皮膚病等後遺癥的預估,確是難以數計。中共接受各國賑災,據估計在六百萬美元之間。其中加拿大,希望達到八十萬間。

據過去百年統計,長江平均約十年一次水災。惟今年的水災,都比過去嚴重得多。而且過去百年的統計,是否在中共建立政權以前?據記憶所及,自一九九一年華東水災以後,差不多年年有水災,不過沒有這一次嚴重而已。我們看到抗洪的鏡頭,竟有手連手用身體擋著洪濤巨浪(見岳陽樓災區);也看到年青士兵用身體頂住木杉(見賑濟水災廣告)。在廿一世紀來臨前的文明世界裡,究竟身為一個文明年代的中國人,看了以後是敬佩還是沮喪?過去以血肉作長城,對付日本的侵略是,被迫如此的,非此無法以圖存。然以血肉對抗洪水,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,只是浪費了生命,當我們看到站在防堤的青年宣誓:「堤在人在」時,是何等堪哀的事。

又據報載:總理朱鎔基巡視九江防堤,主司者報告:防堤「固若金湯」。後來堤崩了,又說防堤原來沒有落足鋼筋,以致洪水一沖就崩了。又據報載:奉命死守防堤的主管,天天關起門來搓麻雀,虛應故事,結果防堤崩了。這些都是來自大陸的報導,應不是誰在造謠。雖然也說法辦了,但人命關天,怎麼說也暴露了人為的過失,又豈完全天災?

四、長水水患成因的探討

一位災區的老人向記者說:「人不給水出路,水就不給人活路。」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。

根據當局的檢討,單就洞庭湖鄰近的湖泊地區,超過了一百里的湖泊,減少了五百個。這是填湖種稻的政策所造成。猶憶毛澤東在「大躍進」年代,一窩蜂要「超英趕美」,要糧產增加,提倡「圍海造田」運動,許多江河就濫圍濫堵。「土法煉鋼」亂砍樹林,連江堤的林木都不放過,大雨一下,水土一齊流落江河,日積月累,河床日淺。毛澤東的「鬥天鬥地,其樂無窮。」卻苦了天下蒼生,和遺害後世;是民族生存空間的大地之厄。

近年以經濟發展,許多城市日益擴大,而城市每傍河海建立,發展而成。長江出口的浦東,竟發展成「小上海」,是典型說明。城市沒有規劃的膨脹,不顧後果,河海亂填,工廠日多,一但暴雨時造成水災;而且以環保觀念未普及,水流都被污染了。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公共衛生學院,最近發表一篇報告:中國大陸五萬公里的河道,有四分之三以上,都無法讓魚類生存。並且說:經過這一次水災以後,很多地區面臨長期缺水問題;二十五年後,整個大陸將面臨水荒。此言真是驚心怵目的報導。我國原是水源最充足的大國,竟在往後的日子無水可飲。真是愧對子孫了!

五、五十年防洪與三峽工程的檢討

中共建國以後,不能抹煞對防洪全沒有做過工夫。根據發佈的資料,沿長江幹流與支流,築起三萬三千多公里的防洪大堤和河塘,也有分洪、蓄洪的設施。建立流域區中大小型水庫約四萬八千多座。像險段旳荊江,就建設分洪區。有進洪閘、節制閘、泄洪閘和堤圍工程。可蓄洪五十四億立方米;進洪閘長一千零五十四米。但此次水災,顯不足應付。

三峽共長二百零四公里,李鵬任總理後,對海內外的專家異議聽不進去,加速執行興建水壩發電工程。今年在其離任之前作斷流工程,多少沙包才能斷江,而七八月正是洪水期,這次洪水一沖,所有坭土順流而下,三峽工程未見其利已受其害。好大喜功往往成為民族大劫。但這次水災,當無人指出其禍患或檢討,可知還沒有人敢面對威權有所異議,寧不可痛!三峽問題嚴重,非本文可詳及,只可從略了。

六、中國人的悲情與良心

從一九四九年中共建國開始,我們身歷的或旁觀的,看到不斷的各項運動所帶來的動盪、貧窮和落後,也看到兩次支援韓、越建立共產政權及「懲罰越南」的用兵;和各次對「兄弟國家」的無私援助,喪失多少青年的生命和製造多少餓殍呢?我們回顧這段漫長的三十年,國家到了「一窮二白」的境地,才不得不回頭,但已浪費多少生命與光陰。如果還有人說:中國共產黨是偉大的,一貫正確的黨。所有歷史見證人能接受嗎?如果在政權成立以後,與民生息,銳意建設,現在應該是怎樣一個局面?以後的改革開放,上述的人禍減少了,天災卻又連年接著來,哀哀吾土吾民,身歷者自有欲哭已無淚之慨;置身事外的海外、臺灣的中國人,故土之情、親朋淪傷中,也是於心難安的;這是現世紀中國人的悲情!是絕不少於所謂「臺灣人的悲情」的。

這次長江水災,完全暴露過去威權時代和現階段的疏失,其中包括嚴重的貪污問題。九江崩堤發現沒有鋼筋正是一例。而更重要者,乃為政策的錯誤,在威權下無人敢異議。譬如近年的經濟發展,每個城市鬥著發展經濟效益,沒有把基本建設工程放在成績考核上。大家拼命爭取外資,擴建城市,促增生產為主要考核。洪水一到,正如荊堤崩潰一樣:「只怕荊堤一夢中。」一夜之間都成為幻影。這一次水災,在防堤上不斷的堆沙包,水退以後,千萬不要忘記把河床疏浚,如果又因循不管,明年又將如何?四千年前大禹治水已懂得挖疏河道,而四千年後卻不懂,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;無他,擇其容易的治標工夫而已!沒有工夫談根治。

近日北京提出災後重建的三十二字訣,最後「疏浚河道」四字,應該放在第一位,才不致本末倒置。

近日讀到印尼當局感謝北京當局:運來價值三百萬美元的藥物等援助,真令我們這些捐助水災款項的人感動。「人溺」當加援手,但還在「已溺」中的大陸同胞,不是更需要嗎?

中國人的悲情,產生在大多數中國人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。作為一個海外中國人的良心,絕不是黨同伐異,實在為吾土吾民請命。

七、後語

「滾滾長江空逝水,浪花淘盡英雄。是非成敗轉頭空,青山依舊在,幾度夕陽紅。」我們百年光陰,任何英雄豪傑,最終還是一壞黃土。而民族繼續的生命,和其生存的大地卻無盡無窮;因此,以人生有限的歲月,開創民族無窮的生命,正是仁人志士的襟抱,其得後世景仰在此。任何政權,都有錯失的過往;只要能悔,就證明尚有反省的功能,而中國人講恕道「與民更始」的時會便會出現。這是本文主旨,語重心長的意義所在;如能以諍言視之,則民族幸甚,人民幸甚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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