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人類亙古以來最悲慘的五十一年

自中國有文字以來，所記載的歷史，到現在約四千七百年。所以我們自詡為五千年文化古國，的確是有數可據的。由於中國有史官的制度，我國歷史是連記不斷的正史，一直到明史為止；都是國家史官職掌而記載的史書。清朝滅亡以後，由於軍閥割據，繼而抗日戰爭，以及內戰到兩岸對峙，國家長期在戰亂之中，沒有政府統籌繼承過去史官寫一部清史，縱有若干私人著述，總覺得不夠全面，立論也不無偏私之處。清朝滅亡已歷八十七年，我們尚無正式清史，真有待兩岸政府和史家的努力。然自我國有史以來，日本人對我國家民族的殺戮、掠奪、虐待……之慘，是亙古以來所未見的禍害；而遺害之烈，也是亙古以來所未見之大且深，到現在還在影響著。這一段民族悲慘史，正是清朝甲午戰爭（一八九四年）到民國三十四年（一九四五年）日本投降為止，整整五十一年。在這期中，日本人沒有一天不在我國境內殺戮和虐待我們同胞，掠奪我財產和侵佔土地。這漫長的五十一年，也是人類史無前例的悲慘年代，惟中國人不幸而有之。而這一段民族悲慘史，國家竟無完整的記載，是不可思議的事。海外華人發起「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會」，雖然只就八年抗戰的史實作片段性的維護，已屬彌足珍貴了。但可作為一個起點，號召海內外中國人，對日本侵華史實作全面研究與整理，必對民族起警愓作用，來預防日本軍國主義的復燃，其意義便異常重大了。

二、日本侵華的歷史淵源

西歐工業革命帶來的「船堅炮利」，中、日同樣飽受壓迫，差不多在同一時期，兩國有識之士都提出現代化的改革。中國很不幸，正在祇識狹窄的私鬥，而不懂世界變局的慈禧太后掌權時期，如何能應付列強勢力的入侵？更予日本可乘之機，終於使中國陷入百年喪亂的日子裡。

日本侵華源自一八九零年，當時首相山縣友朋提倡的自衛政策「主權線」和「利益線」，隱然把其主權與利益擴充到中國大陸。到一八九四年甲午戰爭結束，日本的「大陸政策」便公開揭示，也就是以吞併中國為既定政策。一九零三年，日本因排除俄國在我國東北的利益，與俄國在我東北境內開戰，日本得勝，引起日本爭霸世界的野心。一九一二年，孫中山革命成功建立民國，同年三月讓位袁世凱。一九一四年，日本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，列強無暇東顧，在十一月出兵強佔青島。一九一五年，日本向袁世凱提出「廿一條約」，要袁世凱承認；袁以稱帝謀日本協助而答應。從此日本以實現「廿一條約」為目的，積極實施「大陸政策」。一九二七年，「大陸政策」設計人田中義一出任首相，制定征服中國政策。以張作霖阻礙東三省的吞併，日本人將他炸死。一九三零年、松岡洋右提出「滿蒙生命線」，進一步實施「大陸政策」。因此翌（一九三一）年即發動「九一八」事變，正式出兵佔領東北三省，兩年後又佔領熱河省，其攫滿蒙計劃全部實現。

日本人要稱霸世界，亦有其歷史淵源，早在田中義一制定征服中國政策之前，已有石原莞爾的理論出現：「統治支那」進而「世界最終戰」的構想。到了一九三六年，石原便制定奪取和開發華北資源，以為日後對抗蘇俄和美國。這個構想，在一九三七年三月定為日本國策。當時的日皇裕仁說：「北支之中央化，只是時間問題。」同年七月日皇同意發動「七七事變」。中國全面抗戰開始。我們回顧這一段歷史，可知日本朝野，從日皇到一般日本人，無不以侵略中國為職志。戰後不將日皇列入戰犯，完全是姑息養奸，沒有道理的。

犯罪的構成，是動機加上行為。如果日本侵略中國是一種犯罪行為，那麼，證據確鑿，日本侵犯中國，不是少數人應負的責任，而是舉國上下，都有了犯罪動機。我們進一步研究其犯罪行為。

三、日本人殺戮中國人的歷史記錄

日本提出了「大陸政策」以後，以朝鮮為侵略中國大陸的跳板。先在國際上取得英、美簽訂了條約，便向清廷保證對朝鮮不用兵，卻秘密運遣一萬軍隊到朝鮮待命，這是甲午戰爭的前夕，日本已決心向中國開戰。一八九四年六月，日本軍突襲朝鮮，劫擄國王李熙，不宣而戰，襲擊中國駐朝鮮兵船。陸軍越境在鴨綠江附近擊潰駐軍，便向東北境內進犯，攻佔安東、九連城、鳳凰城、海城等重要城鎮。另一路從遼東半島登陸，攻佔旅順、大連。日軍在旅順進行第一次對中國人大屠殺。當時旅順約有軍民一萬餘人，幾全殺害，倖存者僅三十六人。英國人阿倫曾寫「旅順落難記」紀述其事。中國海軍損失了四艘軍艦。甲子戰爭乃日本不宣而戰，行險僥倖致勝。然後強迫清廷簽訂「馬關條約」，割遼東半島、臺灣、澎湖列島。賠款白銀二億兩，開沙市、重慶、蘇州、杭州為商埠。從此日本深入內陸，以經商為藉口，做著間諜的工作。

日本人登陸臺灣，屠殺反抗民眾，由於臺灣落入日本統治歷半世紀之久，許多證據為日本毀銷。根據「解放軍出版社」出版，由「軍事科學院外國軍事研究所」編的「兇殘的戰蹄」所搜集的資料。在「九一八（一九三一）事變」之時，也是日軍在旅順屠城之前，一九零零年，日軍為「八國聯軍」之一，曾在山海關屠殺抵抗的義和團團民。一九二八年，日軍在濟南慘案中屠殺中國傷患兵員、百姓和兒童。

一九三一年「九一八事變」以後，至一九三七年「七七事變」之前，日軍於一九三三年在熱河凌源又一次集體屠殺。

一九三七年「七七事變」以後，我國全面抗戰開始，中日正式宣戰，日軍更肆無忌憚殺戮我國軍民。「南京大屠殺」就有三十萬人。日軍違背國際公法，屠殺手無寸鐵的居民、被俘的官兵、老人、婦女和兒童。其方法除槍殺外，還有刺殺、活埋、砍頭、火燒、餵狗、灌水、電擊、開膛挖心等慘無人道，都是真憑實據，有照片為證的。除著名的「南京大屠殺」外，還有數不清的屠殺記錄，如一九三八年六月在徐州用活人當刺殺的活靶訓練。一九四一年一月血洗潘家谷。一九四三年在平陽和湖北黃坡坦教湖的集體屠殺。一九四零年六月，因日軍濫炸重慶，軍民死傷枕藉，防空洞轟炸堵死了出口，窒息致死數萬人，都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殘忍的集體屠殺。從「七七事變」開始的八年抗戰，我國同胞直接死在日軍的槍刀之下者三千五百萬人。間接而死者，在流離失所、凍死、餓死、逃難淹死、墮死、病死、恐怕還在倍數以上。

如果我們從一九三一年「九一八事變」算起，中國在十四年中，經歷日本人慘無人道的屠殺與掠奪，以東北為最久最烈。日本人佔據東北三省以後，大量向該地區移民，將約五百萬地區居民逐出家園，掠奪所有財產。設立一萬三千四百個所謂「集體部落」，戰後生還者無幾。這一筆賬還沒有算進去。

自一八九零年，日皇頒佈的教育勅令，全國學生每日要背誦的，為「愛國、忠君、孝順、服從、盡責」，均為軍國主義意識。其「大陸政策」成為國策以後，日本軍民均以征服中國為天職，其殺戮中國人，以減少中國人的抵抗也為職責所在。任何日本軍民，對殺害中國人視為對國家的貢獻。因此用甚麼殘忍手段，包括活靶的練習，細菌實驗等極不人道的手段，都不以為恥，反以榮。這樣心態，是舉國一致的，從無異議。因此，日本人在中國的罪行，不是甚麼少數人，軍閥或政客的事，乃是全日本大和民族全體犯罪的行為。我們對日本人的狡辯不能容忍亦在此。

四、醜惡的美國人

日本投降以後，一九四七年，東京盟軍總部根據美總統杜魯門派遣鮑萊（Pauley）調查日本戰後賠償能力的報告，制定「日本臨時方案」，開始進行賠償工作。中國要求應得全部賠償百分之八十。但蘇聯認為祇能佔百分之三十，美國卻認為要減至百分之廿九。英國人更離譜，認為中國只應佔百分之十四。其實，日本在發起偷襲珍珠港，發動太平洋戰爭與英美為敵之前，中國人已單獨抵抗日本人十年之久了（九一八事變開始）。「馬關條約」所賠的款項等於日本五年全國政府預算的總和。日本人戰前成為軍事強國，完全是中國人的血汗培養出來的。「九一八事變」以後，日本人在中國掠奪的資源，破壞的損失，是中國人積了幾千年的人民和遍地資源，是無法估計的天文數字，將日本舉國還給中國人都不夠。但中國在弱肉強食下，那有討價還價的力量。美國拍板定案，在同年五月決定「先期拆遷」下的「臨時賠償方案」，先提全部賠償百分之三十，作為直接受日本侵略的國家的物質賠償。其中我國佔有百分之十五，菲、荷蘭、英殖民地區各得百分之五。中國計自一九四八年一月起至四九年九月止，運回賠償物質一萬二千五百零四箱。美國以蘇聯封鎖柏林，及國民黨在大陸大勢已去，下令取消「先期拆遷」計劃，停止日本對盟國賠償。根據國府行政院最低估計，只就戰時的損失，已高達當時美元六百廿億。而當時僅拆遷賠償的物資僅二千二百五十萬美元，剔除中途停拆的吳港電廠及兩百噸起重機，至多只值兩千萬美元。不要說戰時的最低估計六百廿億美元，佔不到一個零頭。只就「九一八事變」，日本掠奪我瀋陽兵工廠的價值，還不到三十分之一。美國人不但無視中國人的生命和財產損失，片面取消日本人的賠償計劃。又為對蘇聯的圍堵，以後又私自將聯合國托管的琉球交給日本。近年又發表釣魚臺未定論，再啟日本重佔釣魚臺的野心。凡此種種，作為中國人和其後世子孫，都不應忘記美國人縱容日本人對中國欺凌的歷史教訓。

五、檢討對日政策與民間索償

日本投降後，史太林扣留日本戰俘，為蘇聯建築鐵路，對蘇聯戰後重建起了相當大作用。國府對日本寬大，蔣委員長「以德報怨」，將日本在東北的移民一百二十萬人遣返日本，還容許每人攜帶八十公斤的物資離開。我對蔣先生領導抗日表示敬佩，惟寬大的政策，實不敢茍同。那八十公斤的物資，就是日本戰後重建的挹注。正如聖賢說：「如果以德報怨，我們用什麼報德？國府在一九五二年和日本簽訂的「對日和約」。蔣先生為爭取日本的支持，放棄日本戰爭賠償。為了眼前的毫無把握且空泛的認定，未考慮國家民族長遠的前途，無論如何是一種錯失。日本到底還在一九七二年與中共建交了。蔣的希望也就為空。中共在「文革」年代「一窮二白」，急於和日本建交，中共總理周恩來與日首相田中角榮，在一九七二年簽訂和約建交，「中日聯合聲明」第五款為：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宣佈：為了中日兩國人民的友好，放棄日本國的戰爭賠償要求。」周恩來還對日本解釋說：「我是從兩國人民友好關係出發，為的是不增加日本人的負擔。」其實日本在一九七二年已成為世界超級經濟大國了，她僅次於美國和德國。日本人的收入不知比大陸同胞高了多少倍。周恩來竟考慮日本人的負擔而無視中國人的「一窮二白」，真不知是何居心。日本在簽訂和約以後，從一九七六年至一九八零年允予中共貸款，頭三年也只有五十八億美元，而且還須付利息的。此種又以眼前的繩頭小利而放棄民族長遠利益。今日重溫歷史，真令人扼腕興嘆！

和約是有期限的，聲明更無法律效力。國府的和約，今天已自然不生效了；中共訂的友好條約（一九七八年訂）有效十年，如未續約也是無效了。何況條約還可以修改，為民族長遠計，今天真是中國人可以和日本算賬的時候了。

民間的索賠，兩岸政府從不協助和鼓勵，起碼也應讓民間依法向日本追訴，不應干涉，更不應壓制。

六、不索償何以對死難同胞、向子孫交代

日本人犯下彌天大罹，卻逍遙自在，毫無悔禍之心。小人行險而徼倖，得免懲罰，更有助於以後的行險徼倖。日本人不賠償，實在無法教育其應負起犯罪的責任。倒霉的必然又是中國人。當我們看到日本竄改歷史，將戰犯入祀靖國神社，其軍國主義的幽魂已清楚復活。如果我們今天不正視日本過去加諸我民族悲慘的歷史，不向日本索償，我們尚有何面目對死難的中國同胞！又何以向後世子孫交代！

(寫於二零零五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