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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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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:猶太唐人朋比上 主從關係倒過來

 

華人為甚麼很少自置住宅和商戶?這是和自我定位有關:大家的共識──華僑;只是僑居異地於一時,到老總不能客死異鄉,如果做個異鄉亡魂,那真是不幸之尤。如果勸他買地,等於對他詛咒,十九不懷好意的。「富貴而還故鄉」是人之常情;又說:「富貴不還鄉,如衣錦夜行。」這些觀念根深蒂固,所以過去的華僑,年老總要回「唐山」,除非萬不得已才客死異鄉,稍有一點積蓄,縱然不多,買幾個金山箱,裝滿了衣物,也就回唐山去也。

唐人街的商戶是租回來的,業主十九都是猶太人。猶太人熱衷置地產,也和觀念有關:猶太人亡國已是中古史的事了,子民到處流浪,就是沒有一塊安身立命的土地;他們到那裡,就以那裡為家,先買一個地產,作為家的基地,有錢的多買一些,實在是心理補償的反射。第二次大戰之後,猶太人在以色列建國,面臨圍繞她的回教國家的反對和進攻,全世界的猶太人都動員起來,有錢的捐錢,年青的回去參軍,在一九六七年的保衛國土的戰爭中,把來犯的敵人打得潰不成軍,只打了七日,猶太人的英勇,阻嚇了所有反對她的敵國。如果這場戰爭是限於原來的保衛戰,以後的防衛也限於國家安全和獨立,以色列應該辦得到,而且得到世界的同情與支持。可惜猶太人有幾次得了一些藉口,佔奪了以色列國土以外的許多原屬巴勒斯坦人的土地,事後就是不還,引致巴勒斯坦人成立了解放聯盟的組織,和以色列長期鬥爭,兵連禍結,一直到現在,「巴解」在戰場上打不過猶太人,只有用襲擊甚至用「人肉炸彈」和敵人同歸於盡。今日美伊的對歭又演變成戰爭,和美國長期左袒以色列,也屬導火線之一吧!

閒話表過,言歸「正傳」。話說猶太人喜歡置地產,以補無土之憾,中國人不喜置地產,有諱避客死異鄉之心。華僑要找生活,淘金和築路年代是出賣勞力,以後就要各尋活路了。老一代華僑沒有甚麼謀生技能,但勤勞、忠誠、刻苦,在淘金與築路時期都表現出來,西人社會都知道,很樂意僱用華人做管家、廚師、幫傭等,解決了華僑的就業問題。也有一些華僑認識香港「金山莊」,可以交由他們做唐山雜貨的買辦,經海運來加販賣;也有一些懂得做廚師的、侍應的,就幾個合起來開個小餐館。有一些原就在唐山的時候,就有一技之長,或在出洋時學過一些謀生手段,以至原本是耕田的莊稼漢,在求生活的時候,都不得不拿出來派上用場了。

多倫多許多精華地段,業主每多是猶太人,他們懂得買地產的竅門;華僑要租商戶做生意,自然向業主接洽,老一代的猶太人和華僑原沒有兩樣,也是胼手胝足的勞動階級,同樣頂著歧視的待遇,衣著襤縷的一群。他們也知道華人的誠實,因此容易做成買賣。嚴格來說,只有遇上狡猾的業主,華人才在法律上吃虧,大致還算公平的交易。

中國人租猶太業主的商戶,猶太人到中國餐館吃中菜,慢慢也上了癮,彼此相得益彰。猶太人養馬,中國人去賭馬;馬場上也平分秋色。猶太人的後代起來了,很多做了律師,中國人僱用的律師十九都是猶太人。猶太人參政選各級議員,中國人就是他們的鐵票。多倫多唐人街這個士巴丹拿區,省議員一直是猶太人亞倫‧高士民(Allen Grossman)擔任,一直做到省府商業高級部長而退休,還傳位給兒子拉利‧高士民(Larry Grossman)。華人的鐵票,又成為這個猶太家族的省議席的保護傘;以後還出任過省長,可惜為期甚短,下任不久便英年去世。

每個人都需要朋友的;族群也需要族群的支持。中國人和猶太人走得最近。有人說,如果中國式餐館少了猶太人,有一半會關門大吉。是否言過其實?似乎還要看那個時期,現代的二十年可能言過其實,但四十年以前就不一樣了,是接近事實的評估。人對食物口味也有習慣。唐人街老字號的西湖餐館的東主溫仲,在生前曾告訴我:西湖餐館能一直經營下去,是有許多猶太家族,幾代傳下都到這裡來。同樣,華僑過去用的猶太律師,有許多也成為家族的朋友,一直也相傳的用下去,這已經不是純商業行為,兼有友情和信賴的成份了。

中國人和猶太人在北美的社會地位,當不是四十年前可比。兩者朋比而上,回顧過去,這兩個族群,各有一部份傷心史,但仍是最接近的族群,彼此心照不宣。不妨問一問現任市長賴士民,他的心裡,定有一個答案。

看官,「朋比為奸」其實是一狼一狽,所以更確實的一點說,就是「狼狽為奸」;當然不好。但人生在世,那個沒有朋友?又有那個不需要朋友呢?所以「朋比」兩字,正面的意義比反面的意義大得多,就是和朋友一致的行動、作為,一致的理想;可惜卻是「為奸」了,把原屬正面的意義來個急轉彎,成為完全負面的用詞。奸是奸妄、奸邪,還是壞的歸類。但保留一點改邪歸正的後路,這也可能是首先提出該字彙的先生,不忍將這原屬好詞的「朋比」,沒有徹底否定的緣故;如果用上「朋比為姦」,那就萬劫不復了。今天用了「朋比上」;是一同上進,或比肩同步邁進,也算還它一個公道吧!

存在主義大師、大文豪、思想家卡繆(Albert Camus 1913-1960),還是當代的大作家,一九五七年十月十七日獲諾貝爾文學獎,頒獎的頌詞:「因卡繆對人類良知所產生的問題有許多啟迪。」他非常厭惡「孤獨」、「隔離」;他對友情十分重視。認為孤獨和隔離,最後會演變為「惡意」與「誹謗」,而導致生命枯槁。他的「鄉愁」的發揮,使他明顯與西方作家的區隔;是我開始閱讀他的作品的原因。大抵一個偉大的作家,必有其心底最真摯的一份感情,而這種感情的抒發,最能震動人的心絃,因而產生了共鳴。童年的記憶最深刻,感情也最真。中國許多大詩人最震撼人心的詩句,也是「鄉愁」:「日暮鄉間何處是,煙波江上使人愁。」(崔灦「黃鶴樓」)「青春結伴好還鄉」、「萬里悲秋常作客」、「江山故宅空文藻,雲雨荒臺豈夢思。」(杜甫句)(安得至老不更歸」、「牧童敲火牛礪角,誰復著手為摩挲。」(韓愈)「夜深忽夢少年事,夢啼妝淚紅欄干。」(白居易)都是寫鄉愁的,錄不勝錄。卡繆的鄉愁,更有思想性的抒發,他說:「鄉愁是人類一切思想與情感、情緒的根源。」他又解釋說:「鄉愁來自心靈,是很難解釋卻又非常熱望的東西,這根源無以為名,姑稱之為鄉愁。」有一個族群對鄉愁最了解,這就是華僑;特別是有家歸不得,要在外國討生活的唐人街的華人。卡繆形容得對極了,鄉愁難以說得清楚但確實存在,而且是思想、情感和情緒的根源。我在重寫唐人街之前再讀一遍,確認唐人街的鄉愁文字,是值得提倡的。這正是:中外鄉愁同一轍,古今作客總成憂。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