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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第九章:自學可成詩人 3/14/2019 11:49:10 P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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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錄1:詩學的基本常識 3/14/2019 11:32:13 PM

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第八回:「拉假紙」僑團不寧 築鐵路華工立碑

 

再說臺山鄉親,有兩位在唐人街是個聞人。林善堂翁經營「荔園」、「萬國」,「荔園」是中菜館,一度兼營茶樓。「萬國」是乾雜貨,不營蔬果肉食,卻賣文房古董,兼設郵局、旅行社。林翁是「華商會」首任會長;「國泰獅子會」他和我都是原始的發起會員之一,初期的餐聚都在「荔園」。我曾提議集資買個會所,可讓家眷的敘會,比較寬敞,而會員的集會,在餐聚之前或後,都可以從容不迫,不須為吃飯而來,吃完便散,當時議而不決,以後我以事忙,沒有再去。「國泰獅子會」是唐人街第一個成立屬「國際獅子會」分會的慈善組織,也做了許多事功。原始的發起會員不少,以專業人士為骨幹的,老華僑的長輩只有林善堂。「萬國」結束時,放在櫃頂的銅製香爐,我整批議價買下來,分送了親友保存。林翁有子出人頭地,是哈佛法科畢業生,說來已是30年前的事了,林翁以此頗老懷安慰地說:「他一出便美金16萬年薪」;過了一兩年,他又對我說:「政府聘他做檢察官了!」我記得他說過年薪,笑問他:「年薪增了多少?你要收回工本費,實行抽傭吧?」他哈哈大笑,有跨灶之兒,當是人生快事;天下父母心莫不如是 。「跨灶」者,超越父祖之舊業;亦可解成就超邁先人。林翁謙厚,我從未見他有厲色,人亦正派,不忮不求,仁者有後,忝到交遊之末,與有榮焉。

另一位臺山鄉親的聞人,論唐人街的著名度,似比林善堂還高;就是曾任「中華會館」主席的黃衛青,生得軒昂,寬額又有副溫和的長相,咬住個煙斗,望之儼然。他的夫人司徒懿卿,在我經營的地產公司任營業員。從公司開業到我退休,都沒有離開過,到公司結束以後,她為著打發時間,才轉到別家去。黃夫人系出名門,出了三男一女,由於我們有通家之好,我非常敬佩她的為人。兒女得自她的教養比她的先生多。長女嬪於一位工程師,本身也是專業的人。長子是個建築師;二男在麻省工學院得化學博士,任教美國著名大學,幼子任職律師,真可謂一門俊傑。黃衛青「中山大學」畢業,是個人壽保險營業員。他任「中華會館」主席18年,又任《醒華日報》社長很久,且一度擔任本市國民黨分部的常委。他算是老一輩華僑受過大專教育的人,還出席過臺北召開的「國家建設會議」(簡稱(國建會)。因此論名氣,唐人街無人不識。我來這裡的時間也不短,黃衛青任主席、社長、常委,我是參與事功,或在臺下聽他演說的人。今日寫「正傳」,我努力搜索他的事功,希望找到一些可記的事跡,報答黃夫人不離公司二十多年的高義隆情,竟然沒有一件可述的事。後來,我把這個苦惱告訴林環陔兄,他說有:那是中(臺)加斷交時,他的宗親會有些左派思想的兄弟,把青天白日旗扯下來,把五星旗升上去;但黃衛青聯同一些右派兄弟,又把五星旗扯下來,再把青天白日的升上去。這樣看來,黃衛青還不是個見風轉舵的人。

看官,我們這個僑社,是我們安身立命之地,風氣的好壞,不只關係本身,還關係未來華裔,我們是有責任維護其善良的傳統,讓其流傳下來;不好的要壓止,讓其清除,起碼讓其知所歛止,不可衍變成風尚,貽害後世。我早歲對僑社的骯髒,常見諸筆墨的,早來的讀者也許略聞吧。特錄自當時罵一些「黨棍」、「社棍」的詩,可知當時的凌厲:「陷入鼠社與狐城,黑白是非總不明;拒入危邦今爭入,紅旗拜罷說忠貞。」「劃地分肥又幾周,小人心腹未悠悠,管他南渡君王事,只領薪津望汴州。」這些罵「黨棍」、「社棍」的詩「夠薑」吧!現在年紀大了,但心裡明白,只是打虎的事,留給年青一代去做,自己呢「我似老僧有法眼,是非隔袋入袈裟。」法眼還算有的,是非的判斷當然精明;那個是、那個非,還是分得開。只是不嗔不喜,都放入袈裟的不同口袋。

對唐人街影響,林善堂和黃衛青是有的,名氣也大。若只論聞名,臺山另一位鄉親,就是黃英發君。他原在省西南地區經營餐館業的,後來到了多倫多,開始的時候,手帶一些襯衫兜售,他來找我,我叫他去考個地產經紀牌照,可以來我的公司上班。不久回來向我說很難考,又過了一段時間,到趙里鵬先生任經理的人壽保險做營業員。黃的交際手段很好,又好客;不到一年,以新入行而成炙手可熱的保險界聞人了。

黃英發對人脈的運用,頗見匠心。但他的記憶稍差,時常重複送名片,有的接得太多了,就笑對他說,今天早上我才接過,晚上不用再接了。他不以為忤;過一陣忘了,可能再遞一張。唐人街最早興建的「孟嘗安老院」,第一次公演粵語古裝話劇《重見天日》;由龍軍訪和我擔綱演出,因賣座成績好。以後再演出一次。第三次還是粵語,是著名時裝的諷刺劇《火燭小心》,簡家聰律師和我分擔兩角;由於黃英發有一定的知名度,我們邀請他執一角,他欣然肯來。由於他的善忘,不拿著劇本就無法演下去,把導演蔡甦氣得團團轉,又不好意思換他下來;他是上了表演癮的。公演的時候只好設專人侍候他,拿著劇本在幕後跟著他走做提示,幸虧他飾演個老角,慢一點反應裝重聽,沒有露出破綻,但已把同臺的弄得提心吊膽了。大概是七十年代的中期,章建國先生申請中文電視執照,黃英發當然出力,但僑社出力的人很多,惟黃英發最得章的信任,做了眾多顧問的總召集人。可惜黃的學養和能力有限,幫不了章的大忙,電視臺終於轉手。黃英發不久也因病辭世。

舊唐人街時代有影響力的領袖,臺山的麥錫舟先生不能不講,他原是學醫的,雖沒有讀完,是老一代僑領受過當地大專教育的一位,因此參加西人會議或應酬場合中,少不了麥錫舟的,麥自然在西人心目中成為華人代表,接洽的對象。他比一般僑領的學識和能力都高一籌。如果說麥錫舟有不及之處,恐怕只因姓麥的宗親不多,數人頭是吃虧了。但麥的影響力依然可觀,是長老教會的長老。《醒華日報》社長張子田逝世後,繼任者就是麥。如果他在生,黃衛青還是輪不到的。

麥錫舟有許多長處;他很喜歡提拔後進,青年都很喜歡他;也愛才,比一般老僑領胸襟寬闊;在講同鄉、同宗、同黨的時代,黨同伐異是理所當然的,但麥錫舟比較溫和。他不激烈,處事不慍不火。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,不貪貨財。唐人街的賭館,當時的僑領,那幾個頂尖的,沒有那個不或明或暗的參與,但麥錫舟先生,我確信沒有,雖然也提不出證據,但從他的言談做判斷,不失為一個有守有為的長者,不大可能瞞得過我。我在唐人街,從來是個獨行人,沒有依傍那個大團體、大人物的,那是眾所週知的事,也從不結幫營派;我做過負責人的社團,任滿鞠躬下臺,只做臺下的支持者,啦啦隊;從來不做「回鍋肉」;或幕後操縱。我認為任何阻塞後進,就是做了斷絕賢路的罪人,在僑社是功不抵過的,無功的就更不必說了。麥錫舟在老僑領中就沒有此弊。

麥錫舟在張子田逝世後擔任社長,不知內情的人,或到多倫多較後者才有此錯覺;其實《醒華日報》發刊的時候,是採總經理制的,到麥錫舟主持的時候,才改社長制,因此麥是改制後第一任社長。戰後國府行憲,張子田被僑民選為國大代表。麥錫舟是懂得進退的人,就禮讓張子田擔任。張一做便做到逝世,前後超過20年,始由麥公再擔任。1962年,保守黨政府要對付「買假紙」(用錢買出生證明,冒認親屬),從香港聘請80位華人警察來加,向僑社搜查違法冒認加藉華裔子弟的人,對賣出生紙的賣主和掮客,同樣屬刑事犯。這些從香港來的警察,大多成專職為移民部調查華人非法入境者,主要是買賣出生紙的當事人和掮客,好的不是沒有,但在當時居於殖民地政府的統治,警察的濫權行為非常普遍,這種風氣帶到加拿大,不分晝夜、不定時間,隨時隨地入屋入店搜查。餐館業者、廚師與侍者,如果在「餐期」時刻搜查,連生意都做不成了。大家向「中華會館」投訴;麥錫舟在會館是元老,就和主席周天祿聘請會館律師阿柴(Archer),分別投函訴諸當地輿論,經三大報刊載,移民部才約束那些調查員,以後議會也立法,非有搜查令不得入屋,華人社會才恢復安寧。麥公對僑社是有貢獻的;公有子芝祥醫生,繼其父未克之志;夫人為香港教育督察阮雁鳴教授之妹。

周天祿主會館時,我是副主席。僑社當時還是老人家支配,這種情事過去絕不會發生,但時代總是進步。我們可以打破時代的障礙,到老了,為甚麼還一定斤斤計較僑社的名位?自己反成時代的障礙?在加拿大,過去不成文例:65歲要退休;例外的也有。而法例可領老人金和退休儲蓄金;不夠生活的,還有申請必發的補助金。頤養天年,提攜後進,僑社人才才得到鍛煉,一眛認為自己是天縱之才,他人所不及;就像臺灣的李登輝,侈言「使命」;其實是最骯髒的名位虛榮;佛家就是「捨不得」,捨不得就有煩惱。僑社自由結社,誰都有一把嘴,不平之鳴,誰都不能雙手遮住悠悠之口,更多的解釋都沒有用。謠言不一定止於智者,故「止謗不如修身」。「回鍋肉」太膩,誰吃多都反胃,老油條回鍋,再炸就黑了!不要埋怨人家不欣賞,而是欣賞太久了。物猶如此,人何以堪!千功萬功,抵不上阻礙進步的破功。我們這把年紀,親歷和見過人生的順流與劫波,有智慧的人,只抱憐憫的慈悲,把這種不必要的煩惱說破,絕不是諷刺誰;只是在還有許多紛爭的僑社,一念之仁,供有緣的大德參考也。讓我寫唐人街文學,能一本接一本寫下去,發掘不盡的潛德幽光;寫不完的功德,你就是人間的活菩薩。

麥錫舟是臺山都斛人,講多倫多僑社、臺山人事蹟不可不講,和麥錫舟同時代的臺山人林善彰翁,在麥錫舟擔任《醒華日報》社長前,主持人不稱社長而稱總經理,林翁在該報最艱辛一段時期擔任過,他比麥主持更早。那一段時期《醒華日報》還未能打開銷路,由於經費的桎梏,排字房工人薪酬微薄,而人手難求,一旦罷工,誰都束手無策。尚幸管機房的林洽和「手民」,知林翁入主,罷工寢息,該報總算渡過了這一波。林翁在唐人街開設「治安藥房」,哲嗣林環陔兄在善彰翁年老時擴充為治安環球,兼營雜貨;自有農場,蔬果供應美、加各地大城,善彰翁享遐齡無疾而終,環陔兄繼志述事,回饋僑社,每多獻替。好文物收藏,善本古籍頗多;擅書,尤好寫蘭竹;近年準備出一本個人畫冊。他日藏諸名山,定可預卜。夫人張瑞瑛,乃詩人張劍向翁掌珠,是「苛例」取消後第二批來多市的首位女青年,和陔兄同屬一批,可謂有緣。四舉全男,可謂「多男子」,長子牙醫、二男則師、三男工程師、四男博士候選人,一門俊傑,大德之後必昌,古人誠不欺也。

稍後一點有譚光普翁,一直擔任「昭倫公所」堂長。生三子,均為我的學生。譚翁今歲(2003)始辭世。翁善笑好詼諧,把入口稅紙的年青照片貼在窗櫃,說自己多年青英俊,又說當年500元,如今值多少?近八十年了,利息累計多少?當時幣值折算多少起計?翁好飲,無酒不歡,終年九十四,飲酒如故,醫生甚麼勸告當耳邊風。

臺山人姓盤的不多,但都很有成就。老的有盤國恩(牙醫),當年是唐人街唯一的牙科醫生;其夫人也熱心僑社公益的人。今之尚健存者有盤占元翁,是領導興建築鐵路華工紀念碑的人,他鍥而不捨的努力,得到僑社廣泛的支持,終底於成,為中國人對加國的貢獻 ,留下不容毀滅的史蹟。盤翁此舉,允稱族裔的孝子賢孫,是個真正的民族主義者。在興建籌款時,臺山人雷煦然兄義捐1,500元。看官!30年前這個數字也不少啊!煦然兄哲嗣普信,是本市華人自由黨組織的領導者,對僑社的貢獻很大。唐人街士巴丹拿街,從登打西街起至學院街(College St.)地段的起建面積的提升,是他獨力在市府奮戰成功的,對唐人街未來的發展,種下極有利的根苗了!這正是:「雛鳳聲清老鳳聲」,臺山人子弟真不賴。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