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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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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:麥公一生文教 陳郁開館授徒

 

唐人街不但是個寄生在外國的華人社會,而且是個傳承中華文化的地方。在淘金築路期間,唐人街無論怎樣受到歧視,還是對中華傳統文化沒有失去信心,大家辛苦集資,回唐山請個宿儒碩士到唐人街來,教育他們土生的下一代。最早來金山的名許一諤;第一代土生土長的華裔加人,很多出自其門下,若論多倫多從唐山聘請來主持學校校務的校長,應以麥校長造周先生為第一人;麥先生也臺山人。他是應「華僑公立學校」之聘;是一位傳統的讀書人,積學之士,他的言行舉止,已足是中華文化的表徵。在登打街西的庇華利街(Beverley St.),由當時長老會、青年會和「華僑公立學校」籌款而建的三位一體的建築物,在內設學校並聘任校長。長老會和青年會名譽隸屬當地的總會,學校則隸屬安省「中華會館」的。當時僑社是整體,籌款很難劃清界線,但學校是一個重要的主體,佔了六個教室(一年級到六年級)一個教務室,可應用青年會的體育場地。教會有禮拜堂和牧師辦公、長老開會等地方。麥造周就是來主持學校的,後來又多聘了黃秉勳先生來擔任教務主任。我在大學街「蜆殼石油公司」做研究員的時候,由於地域接近這所學校,而且是當時唯一的中文學校。張子田先生請我去協助麥校長,其實當時麥校長已八十過外的人,兼課已不可能,實際我是授課的教師。我下班過後步行不到五分鐘就抵達;我也是個「人之患、好為人師」的人,每晚授課兩小時;當時還是個單身漢,年青體健,完全不感疲累。而有機會接近麥、黃兩位長者,前輩的風範,盡瘁僑教的文化傳薪者,他們已作古多年,但煦煦如也的儒行,今日思來,猶溫馨如昨。我有許多在該校教過的學生,不少成為專業人士,分散在各行各業,有時突然回頭向「許老師」的呼喚望去,一個依稀的可認的似曾相識的臉龐出現,道出一個名字和一副童真面孔連結起來,才記得四十年前的門牆弟子,蓼蓼的菁莪尚且如此,他的師座如何?不問可知了,我能在這兩位僑教先進的指導下,也對中華文化的傳承做了一些工作,算是交代人生的點滴,是滿有意義的。後來事忙,由內人承接會館學校教職。大概在七十年代初期,我擔任過該校董事會董事長一職;當時已由黃建人擔任校長了。大概在八十年代間,突聞「華僑公立學校」發生產權訴訟,以後又聞法庭裁定由長老會接管。實際的過程怎樣?我早已不是當事人了,當難論斷。若只論原始興建,既是三位一體,亦三位各有其應用主權(Possession Owner),是僑界當捐款的認定和標的。

文化的傳承,武學、武術也在其廣義的概括於內;臺山的陳郁師父亦應論列,他原屬陳斗的門人,但他發揚道統,傳武學於多倫多,孜孜矻矻四十年;康樂武館的弟子眾多,真可謂有教無類,一視同仁,諸色人等,好學則傳,陳郁不但發揚武學,他是多倫多中國武學的朱舜水。

陳郁發揚武術,在本市開山立派,不同附設於堂所會館,自成中國武術傳習的專用場所,當以「康樂武館」為最早。陳郁為粵人陳斗嫡傳弟子。我們四邑僑鄉,那個在僑鄉長大的人,年在七旬上下,沒有一個不聞陳斗的威名。陳斗的妻子謝潔玉,也是一位武師,夫妻檔賣武和設館授徒,先後在僑鄉、廣州以及後來到香港,都是姓名藉藉的,有許多事蹟可記。陳斗幼子陳正曾一度到「康樂武館」授徒,但不久返回香港。陳郁還有個同宗兄弟陳振,兩人一起做餐館生意,一起創設武館。近年看不到陳振,只有陳郁還是精壯不減當年。

很多人說陳郁左派,其實沒有右,那有左?同樣,沒有左,那有右?在僑社劃地為牢,正是僑社分裂最主要原因。我們試想,中線只有一條,中點也只有一點,在這線點的兩旁是多數。其實除了這一點,就是全體,把全體一刀割成兩邊,非楊即墨,非左即右,這種兩分法當然不妥,是邏輯的謬誤。

陳郁是重鄉情的人,圓圓的臉,有一段時期頭髮捲得曲曲的,也不是時髦,可能是懶梳頭,教武時穿扣紐(不是鈕)的唐裝短打,有時也愛穿一下唐裝。四十年前和我毗鄰而居,我還是租房的學生,就在唐人街附近。那一段時期,華人還是受到歧視的。有一天,有個醉鬼摸上陳郁的門口,就不停按鈴;陳郁出來警告他,這一位醉鬼乘著酒意,聽不進去,陳郁說:你再不走我就動手了,這個門口和地段是我的。醉鬼有點藐視,可像自恃高大身裁。陳郁對胸一拳,那個醉鬼像個轉動的風車,龐然身軀旋轉蹌踉向後,直到矮欄一檔,半身掛在欄桿上,力道恰到好處。我在旁看到,相對一笑。

大概十年以後,我的地產公司跟著唐人街轉移,遷到「康樂武館」相隔兩個商戶,又和陳郁毗鄰。初遷的時候,好幾次被白人頑童擲石,窗櫥後擺著售屋的照片。早上回來,諾大的玻璃破爆,由於玻璃幅度大,濺得一舖碎片。當然是黑夜擲石,真也無可奈何,只好立即請工匠來換新的。窗櫥的玻璃雖然買了保險,但保險費馬上漲價。報警是報了,但聽到的也是無法保障,除非有人守夜。我想,就是看到,到警察來時,恐怕滋事者已逃之夭夭了。我正在納悶的時候,陳郁來了,他建議我在傍晚留一段時間,他也可以旁助。有陳郁壯膽,我就獨自守候,果然有一個晚上,擲石者被我逮個正著,雖然比我高出半個頭,但年紀不大,約十四、五歲,因為在深夜,看不大清楚,我突然衝出來,一手叉住他的脖子,他已發抖哭起來,尚幸石頭擲不準,沒有擲在窗櫥上。陳郁在旁,我有了證人,見了孩子的父母,保證不會再犯,免得孩子上兒童法庭,也就算了。

回頭再說臺山,是北美華僑人數最多的主要僑鄉,不論在排滿、打倒軍閥到抗戰,臺山華僑捐款都很多。尤以第二次大戰,南洋地區大部份為日本獸兵蹂躪,早已殘破不堪,華僑自謀生活尚且有問題;戰後無力匯款歸國重建僑鄉,只有北美僑民,未經戰亂,而且美軍多年封鎖太平洋,有錢亦無法匯出去,多年的儲蓄,其數可觀,故戰後臺山一縣的外匯,佔了全國近八成。先父是戰後廣東省議長黃文山的學生,黃議長是臺山縣人,他關懷桑梓,由於外匯多,要找一個清廉的人做縣的財政科長,因為縣級職位小,卻支配了全國過半的外匯。以老師的安排,先父只可上班。因此我有一段學童時期,住在縣府宿舍;對臺山的人事,後來在他憶述中就知道一些;他在任時期,臺山(縣)城人稱小廣州,對該城的建設,他應有參與吧!此外,他為照顧無錢上學的勞工子弟,就在臺城興建一所叫做「勞工子弟學校」,自兼校長。他歷李、黃兩位縣長,以縣的主任秘書兼任財政科長。到大陸政權變換,先父到香港去,母親只交給他一個金戒指,初期只可到香港離島的長洲賣涼茶。一個曾主管八成外匯的官員,其清廉如此。余兄弟妹六人人今均在加國,先父母有孫輩超過20人;曾孫難以算出。過去人丁單薄之家,是難以想像的;我兩妹均與臺山人成親;對臺山所知亦較多,算是我的第二故鄉。

臺山以潭江一水為界,與開平毗鄰,故臺山的公益埠與開平的水口埠相望,過去還有一條新寧鐵橋相通,但為日軍所炸,只剩兩邊橋墩。潭江流入三埠,其中長沙屬開平;荻海、新昌屬臺山。三埠以支流隔開,像武漢、武昌、漢陽三鎮,故又有「小武漢」之稱。1963年,省府規劃荻海、新昌撥入開平,建制為開平縣城(後改縣為市,仍為市政府所在);1989年,北美臺山懇親大會在加拿大卡加利市召開,議決通過函請中國領使館轉致當局;要求將合併的兩埠重歸臺山縣(今亦改市)建制。安省「臺山同鄉會」亦於同年上書當局,將臺山建縣及歷史沿革,兩埠重歸臺山理由備述。主稿者林環陔兄。上述呈文,我曾由當事者傳真得閱,頗知要義所在。1989年十一月廿七日,駐加大使館復函轉達廣東省民政廳意見:「認為三埠於1963年定為開平縣城,經多年統一規劃建設,已成整體,從有利行政管理,有利經濟建設考慮,新昌、荻海的管轄,以不變動為宜。」這個答覆,恐怕遷就既成已久的現實,難以再改變了。臺山建縣(稱新寧縣)自明孝宗弘治十年(1498)至今已逾四百年了。這正是:家山依舊在,誰是風月主?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