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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第九章:自學可成詩人 3/14/2019 11:49:10 P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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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錄1:詩學的基本常識 3/14/2019 11:32:13 PM

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第十回:「大哥」初來溫哥華 好漢首掌大漢報

 

話說在舊唐人街設攤賣西洋菜的老人,有老者說他在年青時代,曾報名參加過黃花崗之役敢死隊,我就藉買西洋菜去結識他,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,開始的時候,問他一句,他用眼瞪你一眼,就不說話了,只可自討沒趣離開。他每週設攤也不多,最多也只有兩次,冬天一到,就不見了蹤影,要到來春「開春」以後才出現。後來從旁打聽出他姓黃,臺山人;除此沒有其他可說,我知道他的姓氏以後,每次和他買菜,都稱他做黃伯;初時還瞪眼,以後神情和緩了,我就很誠懇的自白:你知道我是個做生意的人,但很想知道加拿大的掌故,尤其是華人參加革命的故事。這樣一問,他又冷漠起來,眼又一瞪沒有說話。以後我也不再問了,何必自討沒趣?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有一次接過菜錢後,卻自動說:住在「昭倫公所」三樓那位姓阮的都知道。我要問下去,他又不再說了,「昭倫公所」在多倫多是談譚許謝阮五姓的宗親會。我還在那裡當個義務職,也見過那個阮伯;他是個高大漢,眇了一眼,沒有人知道什麼原因,問他年歲,他自己都不知道。那天小飲一兩杯,身子脫得光光而睡,昭倫公所的人都知道。

有一天晚上,我到公所去,直上三樓,由於大家見過面,他還認得,而酒也剛飲過,正在脫衣服上床。我拍門,他招待我入房,我道過來意。他說:「這種事沒有人問幾十年了,誰還有興趣?」他嘆一口氣:「年紀大了,眼前的事,一件不記得,過去種種,卻是抹不去,那年大哥第一次來域多利,說要籌款起義打滿清。」雖然我不想打岔,但要搞清楚:「誰是大哥?」阮伯:「洪門例稱起兵反清的首領為大哥;在洪門歷史只有五祖及元帥萬雲龍數人才配稱的。孫中山在檀香山求學,革命時期籌款,三度到美國。早就入了洪門,他是起兵反清的首領,洪門兄弟早就稱他『大哥』了。」我再不打岔,阮伯興致勃勃的說下去:「致公堂即是洪門三點會的別名,最初廣東三合會首領因避清吏的追搜,亡命海外,組織了團體做連絡。到太平天國亡,洪秀全、陳金剛的部將部下遠走美國,才大張旗鼓,凡有華僑之地都設分堂,佔全美華僑人數十之七八。加拿大的總堂設在域多利,但人以溫哥華最多。康有為知道洪門勢力大,到了溫哥華,就說乾隆實為大學士陳宏謀的兒子,乾隆王三下江南乃私下訪親;所以漢人江山恢復已久,沒有反清的必要。康要門人徐勤、梁啟田、歐渠甲、陳繼儼等加盟洪門,果然不久便將致公堂成為保皇黨的勢力。但洪門有一些叔父起疑,洪門致公堂本來是反清,怎麼說也不會為保皇黨效力,這不是反清而是擁清了。其中一人黃璧峰,是溫哥華致公堂書記,提議設言論機關,定名《大漢日報》。

《大漢日報》的發行,致公堂的轉向更受僑社的重視。孫中山很想當時革命黨人馮自由去主持。但有一些「草鞋」、「紙扇」反對。這些洪門的「封號」,我都不懂;阮伯說:「『草鞋』又稱「將軍」;「紙扇」又稱「軍師」,在洪門算高級職位。當時還有一些懷疑馮自由是不是康有為的徒弟,混入洪門宣傳擁清?洪門稱奸細叫「風仔」;好在馮自由的確是洪門正派門人,一切本門的秘密記號,他都懂,那些懷疑他的早已佩服,想不到馮自由還即席唱了「草鞋是五條龍」;於是兄弟再也不懷疑了。由於馮自由執掌《大漢日報》,批駁了擁清謬論,鼓起了革命風潮。大哥來了以後,洪門人已磨拳擦掌,預備跟大哥和滿清拼命。」阮伯說到這裡,伸手抓了一瓶酒;他的房子小,人長得手長腳長,伸手抓來:「後生,你也喝一杯,這些事好久不說了!」我不想掃他的興頭,接過杯,也讓他倒上半杯。阮伯乘著興緻:「大哥說:兄弟這次要多籌一些了,南洋和美國已經籌了好幾次,眾兄弟已無法再捐,只有靠加拿大兄弟了。」阮伯呷了一口酒說:「馮自由很有辦法,叔父們提議典押了堂所,但『散仔』有些不肯,馮問他們,洪門有堂所又怎樣?滿清人卻做皇帝,如果我們打倒他,對得起『五條龍』,沒有堂所,又有什麼關係?這一番話,大家就心服口服了。後生,你知道嗎?總堂押了三萬、溫哥華押了一萬、多倫多則賣了一萬;這是換算港幣的數字。當時廣州起義的全北美捐款六七萬,洪門三處就五萬了。大哥是辛亥正月初二晚從美東到達溫哥華的,我們洪門兄弟在車站列隊歡迎他有一千人。大哥籌款以後又趕回美國籌款。馮自由負責和香港機關聯絡。我們年青的,也組織了敢死隊。還陸續到了香港向總部報到,準備犧牲,但不知有人傳到大哥,大哥急電香港總部制止,認為華僑子弟將來報國更有效,不得在必死的戰場上犧牲。我們這一批人,在香港看到黃克強負傷回來,和不能到廣州指揮的趙聲抱頭痛哭。」如果不是孫中山制止這些人生路不熟的華僑敢死隊,恐怕也必然列入黃花崗黨人碑上做烈士吧!「有多少人了香港?」我問。「記不起了,不少吧!陸續去的,現在都死了,只剩下老黃和我。」他黯然不說了。我對洪門的口訣和術語很有興趣,又想和緩一下他的傷感,就問洪門一些術語。他說:「重要的我不告訴你,但有一些大家都知道,譬如加盟叫『造戲』;主盟員叫『老母』;介紹人叫『舅父』。你知道大哥到加拿大來那一次,很多人加入洪門,就是大哥做『老母』的。」

阮伯第二年便過世,當時我是「昭倫公所」的主席,趕到時,他已赤條條的躺在床上,真是來得辛苦,生得英烈,死得坦蕩。黃伯也再沒有出現了。這些人,都是代表國魂黨魄;國民黨為他們做了甚麼呢?亂世人豪,竟都是如輕煙微塵;真教人擲筆三嘆!

臺山人豪還有一位,就是槍殺袁世凱心腹大將湯化龍,姓名王昌。我寫《唐人街外史》時曾為此事訪問當地元老余超平,本傳不贅。此事對我印象深刻:為此我到臺北「忠烈祠」調查,並在立法委員任上質詢:有這麼一位為民國死難的烈士,為什麼不入祀忠烈祠?臺灣在李登輝時代,對華僑其實是敷衍的。到我任滿,也就不了了之。後來承環陔兄告訴。

王昌烈士芳名,在紅花崗碑上列名;也可稍慰英靈了。王昌槍殺湯化龍,曾引起袁世凱的北洋政府抗議,加拿大便立法禁止國民黨活動,就是著名的「黨禁」立法,到袁世凱稱帝失敗,在國民黨統一全國後才解禁。

寫加拿大「洪門致公堂」兄弟與國民黨黨人對革命事業的貢獻,到此應可作一個段落。就在這時,我家門鈴響了,陳先生親送來吳培芳兄手書,適時提供一些資料和映本證據。使「洪門致公堂」的史實更完整:

「查加拿大洪門致公堂于1863年成立,于1954年改名為洪門民治黨。最初總部設在維多利亞,後遷至溫哥華。多倫多黨支部成立于1894年,孫中山先生是1903年在檀香山加入洪門。當時註冊名字為孫逸仙,介紹及擔保入堂者為鍾柱國。

辛亥年(1911)加拿大洪門捐款資助孫中山革命之收據兩映本(正本存在總部)。其他各埠洪門機構亦有變產救國之義舉,僅此告之。」

特錄吳兄來函史實部分。我上文所記洪門維多利亞總堂三萬、溫哥華和多倫多分堂各一萬。吳兄證明總堂與多倫多分堂捐款無誤。至於溫哥華之一萬捐款,余在蔣永敬編的《華僑開國革命史料》中轉載馮自由撰的《黃花崗一役旅加拿大華僑助餉記》一文(第185至192頁)所記,感謝吳兄來函補充該堂準確成立日期與孫中山先生加盟資料,使「正傳」更接近信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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