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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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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第二十六回:華埠生財憑本領 榮記咖啡增顏色

 

話說舊唐人街時代,以粵籍人士最多,餐館都是粵菜,像李瑞文的「友記合棧」;劉希霖的「竹林酒家」;羅育智的「大觀園」;張錫芹的「中華酒家」。「南京酒家」、「生活餐館」、「荔園酒家」則兼營少數西餐如牛排、豬排、魚排等幾種普通洋菜,恐怕還是中國人口味;唯一雜碎館是劉守維開的,名字倒忘了。為甚麼能記此人姓名?因為他能廣結善緣,在華埠居然以雜碎做號召,引來大批洋顧客,其中連本市衛生局長都是常客。這一位客人,就教華人其他餐館羨慕,因衛生局長的經常光顧,就是個活招牌,起碼證明衛生,大家放心吃,有了這個印象,不愁生意不好。但這個雜碎館也有笑話傳出來,是出於妒忌的反射,還是真實的,就無法證實了。事緣那位局長,既常到雜碎館去,當然有其喜愛的理由,口味、口感不適合,怎會常去?東主劉守維當然也知道他的口味,局長來了,他當妥為安排;但有一次,局長帶了一家大小來,牆壁上忽然爬出一隻蟑螂,局長的小孩嘩然。在洋人看來,有蟑螂出現,無論怎樣說都不衛生,顧客有權全部不付帳。一般來說,遇到這種情形,只有餐館認倒霉,免費還要賠不是。否則,顧客大叫起來,驚覺鄰座,來個集體拒付帳已不錯,若果招警來處理,就更諸事體大,警察有權作證或代客控告的。誰知局長不慌不忙對孩子們說:「蟑螂在中餐常作配料同煮,味道才好。不要吵,這是一個秘密。」孩子經此一說,就安靜下來。劉守維雜碎館的傳奇,唐人街當時無人不知;當是談助,華人光顧雜碎畢竟很少,不會影響他的生意。

舊唐人街第一間燒臘店叫做「兆源燒臘」;只記得東主阿槐,燒豬皮極爽脆,一日賣兩隻大豬。看官,即使今天,唐人街燒臘能賣兩隻大燒豬也不多見,何況五十年前?以後才有「華僑燒臘」,是林新、林阜合營,以後又分出「鴻發燒臘」,是林阜獨營。都生意鼎盛。伊利沙白主街,還有「環球藥房」、「新國民咖啡館」,致公堂會址也在其中;李挺堅的「生同盛雜貨」、「誠信」、「昌華」、「中國國貨」、劉希芳的梘水店等。在伊利沙白街的西邊,這些店舖,以後就成為今天的Holliday Inn地段(現改為Colony Hotel)。東邊的伊利沙白街有「南京酒家」,當全盛時,員工超過一百;接下來「廣海聯合會」、「三利」、「海宮」、「龍岡公所」、「謝日棟醫務所」、「大安雞舖」等。這個地段的老闆們,百分之九十與我有交情,除「荔園」、「萬國」兩位林翁,在前文已述不再贅。其中「中國國貨公司」的李民權翁,他是香港富商黃仲安的妹夫,在港代理「加拿大太平洋航空公司」機票。由於姻親的關係,為「中國國貨公司」採購雜貨。有一批貨物下了船,不久就遇上太平洋戰爭,蓋海軍封鎖之下,李翁的貨,便成了最後一批到多倫多來,一直到日本投降才解除海禁。這一批貨便成市利十倍或百倍的了。「中國國貨公司」便成當時最大的「國貨」公司。民權翁的兩位哲嗣中強和華強兩兄,都是我的好友。李翁過後,兩強繼志述事,以後和香港邵氏電影公司,合營邵氏戲院(Spadina Ave. & Dundas St. West)樓業,也獲巨利。 

舊唐人街的主街伊利沙白,從南端的皇后西街,沿北經過登打西街,就是多倫多的長途巴士總站,再往北就是醫院;因此唐人街主街的發展,到巴士總站便成另一個末端。巴士總站之前,有一間咖啡店,叫做Wing's Coffee Shop,來往乘客是主要客源,生意十分好,店主是個華人,只記得他團團的臉和胖嘟嘟的身體。這個咖啡店生意好還不是靠近總站,因為主要的顧客中,很多是年青貌美、穿著入時的白人女子,長期在座位上。有一些男客人走到她的面前,點點頭或打個眼色,那年青女郎便跟著離座。看官,你道是相約而來,非也,他們極可能是第一次見面;而男客中,十九是華人。原來唐人街這間咖啡店,華人稱「榮記」,是滿有名的,不是咖啡靚而是「女靚」(靚者美也,今粵諺。惟此字考於古籍已有,只有粵人保存使用)。並不是華人比西人好色,當五十年代以至七十年代之前,唐人街兩性仍嚴重失衡,陽多陰少;越早越嚴重。且當時華人知識水準沒有現在高,職業仍以餐館業和洗衣業者最多。正當娛樂不多,許多華人看不懂西片,不像香港有中文字幕。所以聚賭成風找刺激。此外,對「黃色架步」也是工餘之暇的去處。「榮記」店主並不是以此為副業抽佣,只是在商言商,對顧客一律歡迎而已。看官,那一段時期,是西方思想界思變的時期。美國在韓戰不勝,跟著越戰也勝不了。自由主義泛濫,婦解運動高升,西方道德規範像決了堤;查泰萊、娜拉型的女性最時尚,金賽博士的性調查又推波助瀾,西方又在世界共產主義運動中備受衝擊,精神的苦悶,延伸到行為的荒誕;在那個年代,沒有身歷的很難想像。許多還在學的女生,很多時在街頭吸大麻過量而昏倒;電單車上的青年到處串連,高速公路時時遇上一隊隊電單車呼嘯而過。七十年代以後,Beatles風靡一時;唐人街性別失衡差距縮小了,但西方自由主義更泛濫。這裡舉一個例,約在七十年代中葉間,美、加兩地青年,在多倫多與尼加拉加大瀑布之間,近St. Catherine市,有人向當地申請一處山坡地舉行音樂會。三天兩夜露天音樂狂歡下來;當局清潔場地的報導,男性保險袋就有一卡車之多,箇中雜交情形,便不難想像了。

時代社會背景說過,再說「榮記」咖啡店這些貌美女郎,午間之後便出現,坐在店內像展覽品,顧客選了就走。價錢多少,不得而知,既然是公開亮相,大概也有個行規吧!那時期唐人街賃散房和旅店生意多的是,附近就有好幾間,又是華人開的,不怕「 死牛」、做「羊牯」,房價又便宜,適合打工仔消費吧!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之前,唐人街的色情是泛濫的,兩性失衡是個重要因素,法例不嚴也是一種誘惑。如像早幾年的嫖客,捉到以後,打電通知家人,看誰還敢毫無忌憚去嫖?香港過去捉嫖客,還要嫖客自摃床板作呈堂證據,以後用了大床,才以其他代品;香港警察拉「黃」,也是一絕。記得唐人街有一家酒樓,不知那個無行文人為其出一個壞主意,配合冬季補品的銷售。這些所謂合時補品,不外「滋陰」、「壯陽」之類。精美印出海報,掛在酒樓的入口處,寫著孔子說的「食色性也」。還隱喻這個「性」乃是「性愛」的性,硬扯上「人之大欲存焉!」這個欲變為「慾」了。把聖賢的人性論引向邪惡的歪理上去。這是厚誣先聖的誤導。其實食色兩字,不一定兩者相關,只是人的共性而已,所謂共性,是我們人類共同的愛好。食是美食,色是美色;美食意象明顯;色就容易誤解;聖賢所說的「色」,決不是局限於女色。蘇東坡解釋說:「目寓之而成色」;也就是眼所見的都叫色。色當然有好色、美色和惡色、醜陋的色。佛家論色,是一切有形的實體,都稱為色相。可知色不是局限於女色是十分清楚。聖賢之「食色性也」乃喻人類對美食和悅目的美色共同愛好的。悅目的美色很多;美人只是眾多美色的一種而已。聖賢之論人性之色,是泛稱的美色,用意是非常明顯的。唐人街文學不能讓糙粕的,甚至邪惡的解釋擴張下去。

歷史不是歌功頌德的「文獻」,這種「文獻」是一種「諛詞」。也不是吸引或滿足「窺秘」者心態,它應該陳述發生過的事實,不必擴大它的負面,否則便成「謗書」、「謗史」了!所以拿捏的工夫,完全掌握在作者的良心上。這一點,我是十分慎重下筆的。

黃賭兩毒,任何自由社會都有,豈只唐人街。我治唐人街史,經過四十年搜集的資料,有系統的存檔是非常管用的,決不是憑空捏造出來,有的我自己到現場去觀察,有的不便現身,我會找一些管道做訪問,這樣就把史料豐富起來。看官,作為一個專業的作者,一定寫熟悉的情事,才可以寫得好。不怕看官見笑。有一次我發了一個奇想,為甚麼我不去體會一下加拿大的監獄呢?有了這個奇想以後,我就開始不付違規交通的罰款。過去泊車罰款只是兩元,開快車論超速以時里計,加上我很想快一點到監獄去體會一下,時常違規,積了幾年不交,累積到近四百元;到了市警所存的檔案,此人再拉到就非繳不可時,我真的被一次違規逮到了。警察就不放我,我跟到警局去,警局要立即付款,我問他坐牢多久,警局說兩天。我說好,我選擇坐牢。但總要打個電話回家告訴內人,準備坐它兩天。警員以為我是個神經有問題的,看我開的車是好車,怕我後悔,便說可不可以告訴他:我家的電話,警局和內人說了一些話以後,叫我稍等一下。不久,內人請我一位好友余東興先生,帶著四百元來保釋。余先生是R.C.M.P.一位資深的探員。我見到他來,很詫異問他為什麼要保釋我?因為我等了兩三年才等到坐牢的日子。他不說甚麼,先把我保釋;連警局的警員都哈哈大笑。東興兄拖著我走出了警局,然後大罵我發神經,告訴我監獄可能發生種種情事。這些我就不細述了。他說坐牢一晚,可能改變人的一生,運氣不好的,一生也不能擺脫它的陰影和身心的摧殘;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忍受,是文明社會的煉獄。

看官見笑了!我原是懊惱他把我保釋,經他這樣的陳述;倒嚇得一身冷汗。然後知任何法治文明的社會,都有它陰暗一面;加拿大何能例外?看官,一年之前,美國有一個黑人,在公路上被警察痛毆,被一個不經意的途人從頭到尾拍攝下來,後來成為施暴警察(多個)的罪證。如果沒有這個實錄的過程,就無法起訴非法的執法者。我們華人過去種種的歧視,也是千真萬確的。

前一天我接到被歧視的張燦文醫生(我前文已述過他的遭遇),早幾日給我一封信:Another Story The Public Needs to Hear(題目)。向我申述像他遭遇另一位同業Dr. A. Hsu,是安省Welland地區的一位家庭醫生,也是由於病人多,醫生公會惡意的調查,一時感觸,竟然跳海自殺抗議,死了。在美伊戰爭期中,又在非典型肺炎疫情之下,大眾沒有閒情注意這些悲劇的發生。從Hsu的姓氏看,極可能是同宗姓許或姓徐(後證實姓徐)。這一封信張醫生並陳述醫生公會不顧他已控訴公會,法院已排定八月中旬的審判,於四月強制他不能開診,斷絕他的經濟來源,使他無法支付高昂的律師費而罷手,用這種手段對付張醫生,不是種族歧視又是甚麼?張醫生有逾萬的華人病患,公會完全沒有考慮兩次病患自動到該會會址的抗議,也不顧法院的審判日期的排定,迫不及待先封殺張燦文的經濟來源,不是歧視又是甚麼呢?中國人真要團結起來,支持族裔候選人。一個政治弱勢的族群,靠異族的仗義發言是不可靠的。華人同樣繳稅,為甚麼沒有族群的聲音呢?還不教我們反省嗎?在中國裔加人還沒有足夠的聲音在三級政府議會發言時,我們還分什麼黨?什麼派?唐人街所有華裔就應該支持自己族裔的候選人,讓他們當選。只有這樣,我們才不會受到歧視,得到公民應有的司法的保障,公平的待遇。這正是:求人不如求己,自侮必招人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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