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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十八》鹽焗雞與「太妹」

 

寧靜中的感奮

大學第一年過得相當寧靜。我們這些海外僑生,住的是美援項下興建的僑生宿舍。臺大的第十一至第十五宿舍,都是我們僑生的寓所,港澳生又佔大部分。言語相通,頗不寂寞。許多富有的僑生,住宿在宿舍,但吃飯在校外飯館。做完功課,成群結隊到西門町去。那時還沒有歌廳和舞院。只有酒家和電映院。酒家的消費,不是一般學生可以應付得起,還可像禁止學生進入。所以,最多的去處,算來是進電影院。看一場電影,消費十元臺幣,不過,好的電影往往買不到票,只可買「黃牛票」了。我在臺北四年,看過的電影片卻可以計算出來,因為我不是個富有的學生。

我最多的消遣地方,是靠近新生南路的和平東路,那裡一連有好幾間裝裱店,許多名人字畫,常常在那裡發現。從第十一宿舍步行十五分鐘可到,看看時代不同的字畫,怡情悅目,真是賞心樂事。四年下來,看過的就很難算得清楚了。這也許是引起我對中國書畫的興趣的原因吧。學校的生活,沒有特別的刺激,過得很寧靜。然而,也有例外。

有一天傍晚,我們剛在膳堂吃過晚飯,忽然有人敲起面盆,噹噹幾下,然後聽見擘喉大叫的聲音:「我們打下第一架米格機……。」不久全宿舍擾攘起來,我們開了收音機,果然証實。大家興奮起來,都拿起自已的面盆,從窗口伸出來,拚命的敲,有的不知從那裡弄出鞭炮來,劈劈的燒著。

米格機與鹽焗雞

臺灣海峽的空戰序幕就這樣揭開。記憶所及,第一個打下米格的是丁定中。

從我們敲面盆開始,一個小時以後,空戰的號外版已從報販的手上送進我們的宿舍了,大家先睹為快,輾轉地傳閱著。

空戰的序幕既然揭開,以後的日子就熱鬧了。宿舍的收音機不停的開著,雖然有點擾亂,倒是相當刺激。但當時軍民卻沒有一點驚慌,可像勝券必操。事實上,這一連幾次空戰,紀錄是十比零。國軍的空軍健兒,憑著他高昂的士氣和優異的技術,戰勝了性能較好的敵機,確保了臺灣海峽的制空權。直到今天,還沒有另一次空戰証明,中共的空軍的質素,可以和國軍的空軍抗衡。近年中共極力阻撓美國以先進機種賣與國府,主要的目的,就是以政治達成軍事無法達到的:制空權的轉移吧!

臺灣的上空復歸於寧靜,我們讀書的環境也恢復寧靜。這場空戰,國軍產生了幾位打下米格機的空軍英雄。其中有一位陳秉鈞,二十年以後移民加拿大,我們成為了朋友。有一次,在杯酒言歡之餘,憶述當年英雄歲月,慨嘆老去年華,投荒海外。真的,軍人事業在戰場。窩窩囊囊的活下去,一槍不響地過著老百姓平安的生活,換得兩鬢如霜,在唏噓中不得不解下戰袍,辜負從軍的初志,該是多麼洩氣的事!

空戰也使臺北市一間餐館出了名,那是我們粵籍人士經營的「陶陶居」。因為東主乘機宣傳,打下一架米格機的,就獎賞「鹽焗雞」席一桌。「鹽焗雞」是這間餐館招牌菜,當時還在克難時期,英雄也樂得和戰友們到那裏去慶功。

於是,每一次打米格機,「陶陶居」也就多一次免費宣傳。這一場空戰,打下米格機的英雄固然家傳戶曉,「陶陶居」也跟著聞名全國了。有一位漫畫家,還寫米格機當雞打下來,變成「陶陶居」的「鹽焗雞」。

我旅加以後再到臺北旅遊,「陶陶居」依然座客常滿,「鹽焗雞」盛名至今不衰。所謂「握機造勢」,「陶陶居」的東主可謂得其心法之傳了。

有女懷春

讀書的環境躺在寧靜中,大家也開始淡忘空戰時的刺激。那一天,也在傍晚時分,夕陽還留戀在遠遠的山岡上,不過暮色已輕快地在空間抹上薄薄的一層。忽然,我們又聽到面盆的敲打聲,趕快把收音機開著,跟著把頭伸出宿舍的窗外,探看外間的動靜。收音機正播著輕音樂,窗外的道路上,有一輛三輪車正緩緩的駛過,車伕的胸口敞開著,車座上有兩位小姐,夕陽的艷色,又為她們增加了幾分嬌艷。她們瞧著窗口向我們揮手,有一位還揚著紅手帕,裂開櫻桃般的小口,展出她底潔白的牙齒。有些同學趕快拿起面盆來敲,有的吹口哨。她們像閱兵官似的,從十一宿舍進入,一直沿著道路走。

「這兩個姐找誰呢?」有人這樣提起。

「那會是找誰!」姓吳的室友哈哈笑:「如果有固定的人找,幹嗎她向我們所有的人招手。如果你們有膽量,可以追上去,要是她們看上你,保証有意想不到的收穫。」

「真的!」姓李的室友像見獵心喜的問:「她們是甚麼身份的人呢?」

「懵佬!」吳同學說:「這還不是飛女──太妹!」

吉士誘之

李君畢業於九龍華仁書院,在臺大讀外文系,洋味十足,人也活潑,彈得一手好結他,認為追女生,是無往而不利的。他時常把戀愛史向我們公開,表示他的威風。我們視他為情場中的劍俠唐璜。

「你既然知道是太妹,有沒有膽量一同追上去,一人一個,看看誰先得手的。」李君向吳君挑戰。我們在旁慫恿著。

「神經的!這麼多人敲著面盆看,怎好意思!」吳說。

李君拍一下大腿:「就是因為我們人多,如果沒有幾個夠膽應徵,讓她們見笑,說我們僑生老土,豈不丟面子。去吧!」

「不去!」吳敬謝不敏。

「好!我單刀赴會就是了!」李君立即轉身下樓,跑步到宿舍牆外的新生南路,也就是僑生宿舍的進口處,跳上一部三輪車,風馳電掣的追來。我們憑窗俯視,把早已預備好的面盆敲響,籍壯行色。這一敲,惹起稍已平靜的氣氛又熱烈起來。李君見我們歡送他像出戰的戰士般,頗也顧盼自豪,向我們揮手。

飛女坐的三輪車走得慢,她們到了第十三宿舍的時候,李君才開始從第十一宿舍起步,但走得快。加上我們面盆的敲打,一路上接連不斷。飛女大概也聽到背後的盆聲,回頭來看,見李君飄然趕來,拿手帕的特別往後向他招手,表示歡迎來追,并且把車速減了。到第十五宿舍的時候,兩部三輪車已平行的前進,他們有說有笑。我們遠遠見他們一同停下來,李君跳上她們的車,擠在中間,卻揚起紅手帕,回頭向宿舍窗內的同學揮手,長揚向農學院那邊絕塵而去。

海外相逢應一笑

我們嚥了一下,大家羨慕不已。到了宿舍熄燈時,他才滿面春風的回來。我們拉長耳朵等候他講這一段艷史,他卻神秘的一笑,從口袋裡掏出紅手帕、髮飾物……等給我們看,但怎樣都不講經過,只說:「夜了,我要休息。你們要問甚麼!難道你們對我李某的英雄業績還懷疑麼?」

說完就熄燈了。我們七個人卻睡不著。那位吳同學更輾轉反側。我們笑他比李君差了一橛,平日也自恃英俊瀟灑,怎樣臨陣退縮,真是窩囊廢,吳君嗒然無可辯。

李君後來沒有畢業便到美國轉學去了。以後在美國從商,長袖善舞,依舊當年風采。年來我看國內的報章,知道有一位傑出的時裝專家,也是出身臺大外文系。她正是當年李君的膩友,和李君一同轉學美國,但後來分手了,各有自己的事業。吳君歸港後從事酒店旅遊事業,年前旅遊多倫多。他到我的公司來探訪,還說起當年這件憾事,彼此相顧一笑。我們總算是兒女成行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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