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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二十四》「夏令講習會」與「國建會」

 

夏令講習會

三年級的學年結束,那一年的暑期我也沒有回港。留在臺灣參加大專黨員夏令講習會。臺大選派參加的也有廿人,其中一位女同志,名叫潘秀江,她的學業成績優異,曾為全校績分的第一名,二年級便做了臺大學生代表聯合會的主席,鋒芒畢露。由於我曾參加過歲寒三友會,在一次聚集中,向參與這一次受訓的同學建議:在我們還沒有向講習會報到以前,就應商議好未來在外活動的人選,以期分工合作,步驟一致,才產生力量。大家亦以為然,卻一致推選我來領導。

我們報到以後,才知道有幾位同志,來自香港的大專。講習會的學員有五百多人,每個人有一個編號。我是第一號,所以很惹人注意。香港來的同志知道我是香港僑生,戲稱我為「大冧巴。」

值得一記的事

夏令講習會的營地設在臺北的大直。主任是現在立法院院長倪文亞(當時是中央黨部組織部主任)。我們報到後便納入小組,每組約廿人。我的小組指導員是臺大機械系系主任,火箭專家金祖年教授。我輕易當選小組長。不久,主任在小組長會議上宣布:講習會要成立臨時黨部,由小組長推選一人為主任委員,主持這個黨部。在第一次投票,我已贏得超過半數當選了。當選証書由倪文亞主任發下後,便著手在學員中挑選幹部,展開成立的工作。

在臨時黨部的幹事中,有兩位同志留給我深刻的印象,他們都出身政大。一位名叫羅致遠,他的口才和儀態都很好,所以,在夏令講習的閉幕儀式中,除了我首先致詞外,我請他代表學員致詞。羅君畢業以後在外交部工作,十年前曾駐香港,負責簽証及一方之責。另一位是喬寶泰,他是一位退役軍人,年齡比我們大了一點,對人處事很幹練。他以後成為中國文化學院院長、國大代表。現在是國大代表黨部的負責人。「同學少年都不賤。」可以為故人賀。

在夏令講習會有兩事可記。第一、有一位同志違紀,被我,記過一次。第二、蔣總裁和我們餐敘,由於我是主任委員,所以能與他同席。他精神煥發,舉止慈祥。和我們吃同樣的菜飯,他的胃口很好。這一次餐敘,教我們興奮了好幾天。

夏令會結業的時候,指導員都為學員寫評語,由於我主持黨部,指導員的評語冊我能翻閱。我更好奇指導員究竟對自己下的評語是甚麼?

慨乎言之

我的評語很簡短,只有四個字:「幹練有為」。這是我僅有參加過中央黨部主辦的訓練。這個評語,大概也是我唯一的檔案了。我旅加以後,也有人問我要不要參加革命實踐研究院。我想,如果只是算做將來一個資歷,那就是一種形式主義的虛應,又何必老遠跑回去?如果國民黨是一個救國救民的政黨,它的成員,就應該少為個人升官發財打算,踏實地各盡本分。不必鍍金,不必走「終南捷徑」。如果受訓是一次精神上的結合,我去。或學術、政策上的研究,我也願意參加,可是似乎又并不如此。我曾向他建議,如果請我回去主講:「中共文藝政策」。我願意走一趟。事實上,我不是開玩笑,對中共文藝政策的研究,下過一番功夫。而這種研究,我在海外得到的資料比臺灣容易而且豐富。可以想像,他絕不會認真反映,或不會反映;甚至可能用另一種中傷的報告,成為一種叛逆的証詞。不過,我是不在乎的。

北美也有些同志,教育程度很低,(更重要的是不好學,不自修)。也濫竽參加了。如果革命實踐研究院是培養高級行政或黨理論幹部,理想便落空了,而淪於形式了,降低水準。

國建會?別的地區我不敢說,加拿大地區我太熟識了;有些人根本沒有在這裡讀過書,不要說得過學位。居然以海外學人被邀請了。我有一次和林惠平學兄相聚,他是加拿大稅務專家。也是會計師這個行業中得學位最高的人,在加拿大只有三個和他同級;是「穩沙」大學正教授。在臺大與我同班,他對我說:「像你和我這種人,是不會邀請的,因為我們有太多意見。」

大有為之論

林君在臺灣的時候,也曾參加國民黨的,也是我們的同志。可是國民黨并沒有重視他。現在,甚至不知道他曾是同志,也沒有人和他連絡。

負責美、加兩地黨務的人,有的就地取材。根據以往二十年來的觀察,少有才職相符的出任。以致無法落實中央的僑運工作。有的特派出來,但由於保位的思想作祟,以巴結「地頭蛇」,也就是「為官不得罪巨室」,以「大家排排坐,吃果果。」的分贓態度辦事,大家報喜不報憂,做得多久混多久。以這種精神任事,其績效又可思之過半了。

一個大有為的政府或政黨,其所以大有為,是因為它的成員大有為,才可以推動大有為的工作,開展大有為的局面。孟子說:「無以小害大,無以賤害貴,養其小者為小人,養其大者為大人。」他又說:「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,則為狼疾人也。」可知任人不當,因循姑息於小者,往往影響了大局,壞了大事。

國民黨念舊,不輕易變更現職的人事,有它忠厚,好的一面。不好的一面,就給不肖的在職者利用了。以個人的溫情而誤了黨國大事,究竟是得不償失的。如果今天是太平盛世。太平宰相算是伴食宰相也沒有問題。但守危城以一當百者,雖兵卒要挑選精銳的,何況一方之寄呢?

有一次,有一位長者向我取笑。他說:「你在國民黨的評語雖然『幹練有為』,可惜缺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條件。」我問他是甚麼?他笑著說:「聽話。」雖是諧謔,後來也的確如此。孟子說:「是故大有為之君,有所不應召之臣。」又說:「古之賢士何獨不然,樂其道而忘人之勢,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,見且猶不得亟,而況得而臣之乎?」我寧願以一介布衣,笑傲江湖。只是士人以先憂後樂。「處江湖之遠,則其君。」素所直言,知我罪我,不及計了。

「我知言」孟子

我的老師孫云遐,是一位經師,研究孟子的專家。他用時代的精神來解釋孟子。他不但在臺大開孟子的課,而且還出版了孟子集註。

四書中我比較喜讀孟子,也許由於孫師的影響吧吧!如果說我集毀譽於一身,也許與我喜讀孟子,效法孟子有關的。我剛剛寫完批評黨國事的稿。友人余君說:其不招怨招謗幾希矣!

孟子以為孤臣孽子,應該是操慮較深的人,我們流亡海隅翹首望王師旌旗,三十有餘年,至今猶引領以待。況身屬漢營,能不關心漢營之事!孟子說:「天下有道,以道殉身,天下無道,以身殉道。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。」仁義之士,尚「以身殉道」,那麼怨謗又算得甚麼?孟子又教導我們說:「責難於君謂之恭,陳善閉邪謂之敬,吾君不能謂之賊。」「恭敬」原來的定義是這樣的,唯唯諾諾,蠅蠅茍茍,只講諂媚好聽之詞的人,他絕不是「恭敬」的人。

諺語有:「知無不言」。我想是引自孟子「我知言」這一句。孟子說:「我知言。」朱熹解釋「知言」:是「盡心知性,於凡天下之言,無不有以究極其理,而識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。」最後這一句,把「知言」的定義說清楚了。

孟子說:「我知言,我善養吾浩然之氣。」原來「知言」是和「浩然之氣」息息相關的。甚麼是「浩然之氣」呢?孟子的答覆是:「其為氣也,至大至剛,以直養而無害,則塞於天地之間。其為氣也;配義與道,無是,餒也。」所以,只要「配義與道」,我們便能理直氣壯。因此,我們以愛護的心情來直言,不要以幸災樂禍的心情來揭瘡疤。更不要做文化頑童,尖酸刻薄。惟義所在,我願以愚者千慮的心情,掬我愚誠,盡我言責,如此而已,豈有他哉!

學生領袖亦不易為

夏令講習會結束以後,秋季又始業了。那是最後一年的大學生活。後進的學弟們稱我們做老大哥,雖然可以擺一下資格,可是也意味著能留在學校的日子無多了。

男生雖不像女生那樣:「四年隨便捉一個。」但我們要準備就業或是留學了;本地生還多了一項服兵役。

一般來說:「老大哥」──畢業班的同學,都不再為社團的負責人,祇做質詢性質的職務。我也不例外,祇掛個代聯會的顧問的名銜而已。那一年,救國團尚有國際委員的聘請,我也成為團部的國際委員,參加國際學生活動。

不要小看學生社團活動的重要性。這些活動,正是鍛鍊我們待人處事的能力。特別現階段的中國青年,他們的一舉一動,都為社會各界所注目。活躍於學生社團的人,以後多半成為社會的活躍分子。但社會活躍分子,未必是學生時代的活躍青年。這個原因,在於社會沒有學生的單純。例如出身富有的家庭,可以在經濟上支持他成為社團領袖,也可以宗親或其他關係,得到他人的擁戴,而成為社團領袖。可是學生就不同,金錢和關係變得無能為力。本身必須具備條件,才贏得同學的擁戴。成績好和能力強,往往要兩者兼備。即使能力很強而成績不好,最多只是個第二流的角色。成績好但能力不逮的,只能做一個短時期的傀儡而已。所以,做個複雜的社會社團領袖不易。但做個平起平坐,不講金錢與關係的學生的領袖也難。沒有經驗而信口雌黃的人,都不足言知的。如果以人生的歷程和求學的歷程結合而論。小學六年,在我來說是屬於無知時期,初中算半無知;工專在苦難中求知,大學才是朝氣勃勃中求知的。所以在臺大四年的歲月,是最值得我懷念的。

懷念裡有「傅鐘」的鐘聲,有高高的棕櫚樹,有矮矮的杜鵑花,有純真的歡笑和倩影。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