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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世紀絕對」首奬評審的商榷

 

大陸發生「文革」的年代,當時香港總督戴麟趾;退休後回到英國,曾說過這樣一句話:廿一世紀是中國的!在廿世紀結束前不久,英國史學家湯恩比也同樣說過這句話。戴麟趾是任期最久的香港總督,他的話,我們可當其經驗之談;湯恩比再說一次,我認為是不懷好意的,他在警告西方國家對中國崛起要防範。因此,我們以此自勉則可,若而沾沾自喜則萬萬不可。君不見美國新世紀第一任總統登場,不久就宣佈:中國是競爭對手。一反過去:戰略合作夥伴的定位。要不是「九一一」恐怖份子走到臺前宣佈:我才是你真正的敵人!恐怕美國還是以中國為假想敵!

中國大陸近年在經濟上迅速的發展,在國際活動上,也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;中國人對新世紀的期待,抱樂觀的心情,是可以理解的。讀報專訊:中新社天津二月二十四日電:中華世紀壇公開向全社會徵集的「絕對」;二十三日終於有了回聲。二十五歲的天津青年張志成拔得頭籌,在三千多來稿中脫穎而出。中華世紀壇推出的上聯是:『世紀壇上,視際六合,侍祭列祖;試寄情思,示計春秋,事記歷史;誓繼先烈;勢濟中華。』該上聯以世紀壇為題寫的是整個中國春秋,三十二個字中,大十六個為『Shiji』的諧音字,要求下聯一定要氣魄宏大,文字通順,且也要有十六個諧音字,難度甚大。確定首獎的下聯是:『京城旗下,旌呈七色;菁程古都,晴盛新貌;精誠赤子,經承風雷;兢乘龍馬,驚成偉業。』

對聯是中國文字最普及的體裁。每年新春,農村幾乎家家門前貼上春聯,沾點紅光喜氣。廟寺樓亭,例有楹聯,各述警世或山川形勝。家有喜有壽,門前有婚聯、壽聯。祭喪有挽聯。此外,還有自壽、自勵以至諷人、駡人之聯,可謂應有盡有。由於普及,體裁隨意,人以為雕蟲小技。其實大謬不然,這種短小精悍的文字,能以偏概全,功力稍遜便有不逮之處。平仄絕不可茍才成對,故有律詩中兩聯之嚴謹,非詩人不能及此。對聯轉折迴旋處似詞,非知詞中奧妙怎能妙。跌宕疏逸處像散文,又非能文者不解其旨。所以短聯要精彩絕倫;長聯要氣魄雄偉。對聯之為道大矣哉!曾國藩選千家詩,其詩造詣可知;散文出色當行,讀其家書可知功深。但他卻以對聯為傲。曾說:吾能傳世者,其為對聯乎?在裡特舉兩對以見其餘。他題武昌黃鶴樓聯:「爽氣西來,雲霧撥開天地撼;大江東去,波濤洗盡古今愁。」短聯寫得如此雄渾;真可浮一大白。他曾作冶遊,那個相好的「大姑」,纒著他要贈她一聯,否則不放人,曾一笑揮手贈此可人兒:「大抵浮生若夢,姑從此處銷魂。」如上精彩絕倫,真足傳世;豈屬小道哉!

報導稱「世紀壇」為「絕聯」;非無法對之「絕」,乃絕無僅有,能對的不多就是了。並宣稱三十二字之中,有十六字為諧音。懂聲韻的人可以立即檢驗出來,就是每句四言中的開始兩字,不但俱為仄聲字,且為同韻字,即「世紀、視際、侍祭、試寄、示計、事記、勢濟。」合十六字,佔了全上聯一半字數;其鑿幽縋險,絞盡腦汁,各令難以為對。否則怎算「絕聯」?其實小心檢驗,尚有「事記歷史」之「史」字為同韻字,但出對不點明,此乃「暗藏殺機」,在評定時,如兩者相差不多,便會一字定勝負。因此,總的來說乃同韻字十七個,超過了半數。分屬去聲字的「四實」和「八霽」之韻。只有其中「世紀」的「紀」字屬上聲字的「四紙」韻,嚴格說是有瑕庛的,勉強以同屬仄聲,算作諧音而已。出此聯廣徵全民,必須令一些人知難而去,或絞盡腦汁時氣餒而罷。因此除了同韻十七字外,尚有三句全屬仄聲:「視際六合,侍祭烈祖、事記歷史。」全用仄不難,難在其意暢達。八句之中,句首兩字必以平聲同韻相對,不能通融,只有第三字略可遷就,第四字為最後一個字,凡是對聯,最後一字一定相對;平要對仄,仄要對平,不得不遵之例。平仄不對,更好也是枉然。上聯作者把「世紀壇」從抽象的意念,化為具體存在的壇,以在壇上,所見廣大的版圖(視際六合),來祭告我們開拓的列祖列宗(侍祭列祖)。至此一轉筆而生情思(試寄情思),引出以下兩句:一說思想、文化,在春秋時代,上兩者算全盛亦為奠深厚基礎時期,是諸子百家爭鳴,聖人輩出的時代。孔子傷麟以後,聖人不出了;故作者提出文化道統為之計(示計春秋);其二為法統奮鬥之仁人志士(事記歷史)之史跡。至此又一轉筆以勵今人:「誓繼先烈」、「勢濟中華」為結句。整個上聯,乃撫古而勵今。由於作者之為「絕」,難以顧計聲韻鏗鏘與氣勢恢宏。故在對聯中難列上品;若言險絕,尚屬能手。

首選之下聯,如果說作者全不懂平仄,但其十六字中,有十五個為平聲子,只差一個「兢」字(應為『競』,但大陸簡體字兢、競不分)。惟此字錯不得。如果說作者懂平仄,則上聯每句最後一字,分列如下:「上」(仄)、「含」(仄)、祖(仄)、思(平)、「秋」(平)、「史」(仄)、「烈」(仄)、「華」(平)。而下聯分列為:「下」(仄)、「色」(仄)、「都」(平)、「貌」(仄)、「子」(仄)、「雷」(平)、「馬」(仄)、「業」(仄)。上聯最後一字之平,下聯必對以仄;反之若仄,必對以平。絕對不能錯。但下聯作者,在八句之中,竟有三句對錯了;乃第一、二、七句最後一字,上聯為仄,下聯竟亦為仄。僅此一端,嚴格來說,就應出局,連平仄都對不下,還談甚麼對聯?此外「菁程」兩字,是否指「青途」(即綠化途程)?竟不週延。「晴盛」是否指天晴而盛?就算勉強意會,亦屬「因天成事」。然這是第四句,乃上聯轉折之處,但下聯作者功力不足,未諳此道,平舖直敘下去。甚麼是「競乘龍馬」?龍飛在天,馬奔在地,誰可以龍馬兼乘?而此第六句又為一轉筆作結的一句,作者顯又不懂,其作結只有最後一句,而不是如上聯兩句。且最後一句「驚成偉業」,「驚成」乃想不到的事、意外的事才「驚成」,茍成竹在胸,何驚之有。且「偉業」略帶抽象,用對「中華」未免勉強了些。因此,不論平仄、意境技法,難望上聯背項,不逮遠甚,不堪對比。我懷疑上聯作者只負責出對,未負閱卷責任。以其功力,寧缺亦不濫取的。至於上聯作者用三句絕險之全部仄聲字,暗藏殺機之一字「史」為同韻字。下聯作者更就完全不懂了。唯一可取者,選用「京城」兩字起句,以作者之水準,當是巧合而已。我用其「京城」選韻,為下平聲之「八庚」,古韻之相通者「九青」、「十蒸」來對;依上聯平仄,兼顧其絕險三句與一字殺機、轉筆與作結等技巧。得下聯如次:「京城街頭,驚呈多姿,榮形新都;誠評豐貌,盛升漢代,勝凌初清;丁醒後人,承營大國。」上聯以撫古而勵今;拙對下聯,以見今而勉後。高明讀者,必知所思所言,不多贅。

如果不是「世紀絕對」,不是驚動三千撰寫人,不是首獎這樣水準,決計不會化這種心力,倒不如修正古聯,以示今人勝古人,藉勵後之來者。事實上,我在暇時遊覽古人對聯時,亦曾動筆修改過一些。例如:「行已要觀游俠傳;誤人多是老莊書。」我修之為:「行己須觀游俠傳,掃除名利茗浮雲。」下聯修改為:「等閒名利茗浮雲。」「狂如李白猶耽酒;貧似相如不費書。」下聯修改為:「博似溫公尚讀書。」(司馬光 — 溫公言:士大夫三日不讀書,便覺面目可憎「讀書謝絕尋春竹;好善不留造孽錢。」下聯改為:「好善拒收造孽錢。」(收了只不留,能好善嗎?)「良友再來書隔歲;故人一見酒為年」,改為「良友重來書隔歲;故人再見酒陳年。」「嗜酒欲吞雲夢澤;揮毫亂點洞庭湖。」下聯改為「揮毫裝點洞庭湖。」「春風大雅能容物;秋水文章不染塵。」改為「春風大雅能容物;秋水文章天地心。」詩詞講境界,對聯亦然,高明其許我否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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