臺灣第一位旅加 女詩人徐懿美
 
美加兩地寫傳統詩的詩人很多,寫現代詩的也不少;但比較起來,寫現代詩是相對的少,是毫無疑問的了。目前在國內頗負盛名的現代詩詩人,很多是當年留美學生,原因是留美為當時風尚,人數遠比留加的多。然以女性詩人而論,執著於現代詩的創作,加拿大的徐懿美,在質與量而言,和旅美的現代詩女詩人比較,殊未稍遜;她也是第一個留加學人中寫現代詩的詩人。
徐懿美是臺灣高雄人,畢業於靜宜文理學院外文系,六十年代入西班牙薩拉曼大學進修。七十年代初期入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攻讀博士,並執教於赫伯爾德專科學校。先後出版的詩集有:「荒城笛音」、「愛雲一百朵」、「山谷中的小花」、「殘篇」、「琴韻、情韻」、「心園的玫瑰」,及中篇小說「待續的春曲」。我相信還不只這些,像她那樣執著於詩的人,這麼敢愛敢恨而又感情豐富,她不可能在寫作日趨成熟的時候戛然而止的,除非她多病的身體負荷不起,如果真是這樣,不只是她個人的損失了。
徐懿美到多倫多大學唸博士的年代,剛好是我從商十年以後再回學校進修的時候,而且,如果沒有她的鼓勵,或者還會延遲下來。由於對詩的同好,又在同一學校,因此對她也逐漸了解,她的勤奮和詩人的氣質,令人敬佩和羨慕。
詩人的氣質,應該是成為詩人的主要原素,其際遇則是造就詩人的地位。古今中外似都皆然。像徐懿美,如果她少了一份詩人氣質,大學畢業要好好當個少奶奶,還不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麼?但她卻背一行囊,孑然一身,到西班牙尋夢去了;以後又越洋到加拿大來,再到美國。都是「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!」這種豐采,祇有小說中的俠士才辦得到,更不要說是摩登女性!然而,徐懿美的確如此,她不像人間之人,沒有世俗,就更無所謂世故。她可以不吃飯,三餐或兩餐也沒有拘束,甚至連觀念也可能沒有,肚餓的時候,隨手一杯清水或幾片餅乾便解決了。可是,詩人的享受,什麼是西班牙、法國名酒、名菜,我們同年代的朋友,沒有一個比她懂;她可以為我們叫什麼酒配上什麼食料,娓娓道來,老饕聽了也搖頭稱羨。她平日也不講究衣飾,但她要裝扮一下自己,保證教人眼前一亮,清新脫俗。平日也少說話,給人有孤高不可攀的感覺。她的聲音清脆而細柔,眼睛靈活,有顧盼生情之致,回眸一笑,教人天旋地轉。她的純真,不但是她的詩人氣質的表現,也使她的際遇有無可奈何之感!詩人到底是感情豐富的,正因為如此,和她孤高的性格發生了極大的矛盾,使她在她的感情世界裡飽受煎熬,這畢竟是個世俗的紅塵。
她是個率真的人,不會虛假的。「待續的春曲」應該是她半癡情的寫照,也可說是她的感情世界的紀錄。如果是個小說的情節,我是不會相信的。更好的小說家,很難寫出這種真摯的感情;以徐懿美的個性和寫作的屬性,她不屑虛構和不必虛構的。
「高中畢業那年,當時才十七、八歲,我初墜情網。啊!那段年輕的歲月!」這段「意亂情迷」的交往,到大學二年級,「當時年少春衫薄」,「在隔十幾年的今天,年少的夢偶爾在心頭浮現,只因我太珍惜那份真純。」她到了西班牙留學,邂逅了一位異國青年,「他死心塌地的愛著我,……覺得不愛他實在是罪過,但是我始終沒有愛上他。……也並非他不值得我的愛,而實在是:我內心產生不出那份特殊的情苗來。」結果,她還是離開西班牙,「想起我撒落西班牙那一串亮麗的日子,我對那個熱情的拉丁青年,仍懷有無限虔誠的感激之情!」詩人就是如此懷舊與多情,但對愛情卻不會輕易冒瀆,於是,她又「我一個人,孤孤單單從美國哥城,輾轉流離來到加拿大,未來是不可知的渺茫,而當時伴著我的,只是一只古舊的皮箱。」她又邂逅一位馬來西亞僑生,是一位工程師;而她,是多倫多大學碩士班的研究生,兩人擦出感人的火花來。也許這是詩人一世經歷最哀艷纏綿的時光,「春曲」有極細緻的描寫,但詩人最後還是「選擇路茫茫」的結章:「誰的錯呢?或許誰都沒有錯,只是我這南臺灣的女孩太愛夢,情長、夢也長。」願天下有情人同聲一哭!
在徐懿美眾多美麗的記憶裡,其中也有令她不釋懷的恨事:「一個只會把愛掛在嘴角上,而言行不相符的人,確實可恨。」根據她的描寫,在我們的朋友當中,我還是找到了他。他很驚異和痛悔,沒有把真情告訴她,因為這是他一生最困頓的日子,面臨破產的邊緣,無法不硬起心腸淡出感情,來應付不測的將來,到他的事業再穩定下來的時候,徐懿美已不知去向;到再見的時候,又忙於新的環境,也實在不敢再掀起舊傷,因她的身體已不能再承受任何打擊了。他告訴我,因懷念她寫下大量的詩篇,我都讀了,也真令人感動。
徐的詩作,輕柔得像她的話語,內涵有著化不開的情愛,特錄一首供欣賞:
我會記憶起你,
縱使那記憶不快樂,
我依舊會記得你。
我願輕輕地,
把珍重一聲,
拋向遙遠的天邊,
拋入無涯的時海;
拋入多城的你!
徐懿美每一個細胞,都帶著詩人的氣質。誰也不知道她在那裡,她像瀟灑的俠士,一背行囊,一枝彩筆,帶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,去尋詩、尋夢。她的確是臺灣旅加學人中第一位詩人,是漢學家荅臣(Dobbson)的得意門人。偶爾在報章看到她的作品,經歷風霜後的成熟,教人喜悅和感嘆,也只有在欣賞中為她祝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