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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畫的進程(2012-09-29)

 

藝術必須有創作才會有變化,有變化才有進步。

 

這是國畫大家、教育家呂佛庭在其著作《中國繪畫思想》,開宗明義對國畫進程的概論語。我的理解是:創作是變化的進程;進步是變化的結果。中國畫是來自中國的眾多傳統藝術的一種,因此創作也是國畫求變的進程;在變化中得到進步的結果。其實這個題目,也就是中國畫家成長的過程,從平凡到不平凡的階段或歷程。有志求畫藝有成的未來畫家,豈可不一讀?雖然,這是一個平凡的題目,各位先進都是中國人,對中國畫見得多,說不定家裡客廳還掛著國畫,在座還有畫家,所以對國畫有一定的認識。我來講一個這樣的平凡題目,使我想起當年胡適到我們學校來講〈如何選擇科系〉一樣的平凡。大學生選擇科系都有一定的認識,正如畫家來聽我講《國畫的進程》一樣;但胡適的名氣大,很大的講堂座無虛席。他把自己的經歷,作驗證說明,要做社會第一流人才,必須考慮兩個條件:你對這個科系有沒有興趣,你的能力對這個科系能不能勝任。因為這個選擇還是你未來的専業。所以《興之所至、力之所能》兩者結合,才能造就你的未來的専業,成為社會第一流人才;缺一不可。缺少其一勉強去做,最多只是第二流,甚至第九流;而社會甚至人類只有第一流人才的損失才算損失;其他的太多,不會有損失的。胡適的論點,我終身不忘。我沒有胡適的名氣和號召;講這樣平凡的題目,亦希望由我引發話題,而各位深入研悟;或者對各位未來繪畫,多少還有一些助益。就不辜負出席的時間了。

 

兩岸三地當代《畫論》巨擘

 

李可染的《畫論》,都是敘述他一生可記的國畫進程;他點滴的感悟,對後學是有絕對的價值,從這方面的影響,遠遠超過他的作品在市場破紀錄的價值。令我心儀不已。我和呂佛庭有過通信的情誼,那是他的門人黃河先生想到臺灣探望他。那時兩岸連小三通還沒有,為此事我成他們的信使。進而有和他論畫道的機緣;但對李可染就無緣識荊了;同是當代人不免遺憾。呂佛庭和李可染也是同時代的人,兩岸把他們分隔了。他們都是勇於創作的人,所以都有各自的藝術面目和風格。李可染及身享受到他藝術的成就,他身後有過一畫逾億元的紀錄;那是過去大畫家不敢夢想的事。呂佛庭去世較早,臺灣的國畫市場價格,遠不及大陸經濟崛起的勢頭;物質上應有的回報當未及李。但他的成就與李應是當代的楚翹。此外,香港的呂壽琨先生,也是當代畫論和畫藝的傑出人物,是香港藝術界獲英國頒O.B.E.勲銜第一人。我和他有多年通信論畫。他有許多立論的手稿送給我,真要將它整理和刊出流傳下來。

 

李可染論中國畫的進程

 

進程當然有初學階段:最重要是基本功學習。要成為一個有成就的畫家,他付出的代價比其他行業大得多。大部分行業,其基本功訓練完成以後,就可以告一個段落,唯畫家例外。

 

練功當然是指練基本功。當代著名畫家如黃賓虹、齊白石、張大千、徐悲鴻等,沒有一個不是從苦練基本功走出來的。李可染曾追隨黃賓虹、齊白石學畫十年;與徐悲鴻為相交好友;他對他們從苦練的身教、言論,是親身體會,不是道聽塗說的;李可染沒有說謊的必要,我們可以相信。黃賓虹對墨特別下過苦功,使得他的山水畫很厚重,一洗主導傳統山水畫的《四王》的流滑。活到九十二歲,晚年以寫畫太勤,雙目失明,還是練基本功不停;大概就是成了習慣,像吃飯一樣,不吃總覺得空虛、不對勁!齊白石活到九十五歲;李說他親見一位外國畫家去拜訪齊,白石老人即時寫了一幅蝦圖送給他,那位外國畫家認為了不起,用十餘分鐘能寫出這樣傑出的作品,令他敬佩不已!其實,據白石老人自己說,人家以為我畫蝦鬚了得,不知我練了成千上萬次才這樣細勻。他的畫論很精闢,是不斷從寫畫總結的經驗中悟出來;可知國畫的進程從鍛練基本功、突破傳統到悟道而創新。張大千到敦煌學壁畫線條三年,對掌握線條才到家。每個大家苦練其本工都省不掉。黃胄一年畫了二十多刀宣紙;吳冠中一坐下來畫畫就十小時不休,隨便吃點乾糧又再繼續;呂壽琨天天在香港小輪畫香港獅子山,一直畫了二十年。徐悲鴻很喜歡荷花,但不敢畫。要給他二十刀宣紙,待他畫完它,才可以說會畫荷花,像徐這樣大家,還是那麼認真學習。都說明國畫的進程只有不斷的勤奮求好,懶散的人最好不要做畫家,技藝是練出來的。因此我們可以做第一個國畫進程的結論:“基礎在勤

 

進程二、〈能手在練〉

李可染在他的《畫論》紀錄他的進程:五十年代開始,背著沉重的畫具出外寫生,跋山涉水數萬里,希望在山水畫中賦予時代精神;在追求、探索而有所突破。‘二十年過去了!我已經成了七十開外的老先生。’可知他希望從寫生的經歷,在畫藝上有所突破。他有兩個總結:“七十始知己無知”、“做一輩子基本功、天天做總結。”前一句一讀便明;後兩句的總結是:主要總結自己創作上的缺點。李指出:一個人的進步,當然也就是在國畫的進程,不外兩條:一是發展自己的長處;二是改正自己的缺點。長處跑不掉,短處不會自動去掉,還紏緾著你。最難畫好的地方,就是必須克服的缺點。如果不能克服,缺點等於人的後腳,後腳不能進步,“你只能永遠停留在那個點上。””每前進一步,都要付出艱巨的努力。李可染是這樣過來的,這是他自我總結的進程,是沒有止境的;要成《全能大家》,真要付出艱巨的努力!我這裡講的全能大家,與大家還有一些分別,例如山水大畫家倪雲林、董其昌,不擅寫景點人物,所以作品全沒有景點人物出現,這兩人當然是大家,但不是全能山水大畫家。

 

李可染沒有像呂佛庭概括性說國畫的進程,但他從繪畫日積月累的經驗,他的經驗所克服的困難,其過程就是國畫的進程;起碼是國畫進程的一部分。譬如他說:千難一易。像練基本功要帶有強制性才會好:不熟練,要強制去熟練它;不好的習慣,要強制糾正它,這真是千般難。但能這樣做,我們就能培養出毅力。強制久了,不但形成克服困難的毅力,而且習慣成自然,可知強制為因,自然為果。從因到果,是“一個練功的過程,也是能手掌握創作規律的過程。”這當然是國畫另一個進程了。

 

基本功與創作

 

基本功是為創作而準備的工夫。如果沒有創作的念頭,又何必苦練基本功?基本功好,也不一定保證創作好。問題是:但如果基本功不好,可以保證創作不好。所以,好的創作,還是少不了好的基本功。換言之:基本功不等於美術創作,但是美術創作的必備條件。藝術品能自成面目才可貴,國畫亦如是,不要依傍門戶;齊白石說:“入乎其內,出乎其外”。或者說:似我者死,學我者生。這都是創作的要旨,同樣是從基本功到創作的進程。至於克服困難的能手,也是從基本功的基礎發展出來的。要將作品發展成自有面目的藝術境界,還一定創作。像李可染能追隨名師多年,吸取名師的長處,悟出成功之道;最後還要靠自己跋涉萬里、歷二十年寫生經驗,才悟出、創作出自己獨有的藝術面目。所以能創作獨特新境界的作品、成就為畫壇第一流人才;是最後一個進程:“創新在悟”。

(作者:在加拿大墨韻琴聲書畫會的演講)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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