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EW: 新作:《如何寫出好文章》(專著)、《情歸》(小說)、《中華民國能沖出百年宿命?》(專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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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為文之道〉

 

今日個人講座的題目:〈為文之道〉;是我《如何寫出好文章》專著中的〈引言〉。成為以後論列六篇中的第一篇,也是講座中一個獨立的單元專題;在不同藝文場所、或〈華語電臺〉公開演講或廣播。合起來就是《如何寫出好文章》單行本的章節了。

凡涉於〈道〉,範圍就不容小覷了。雖然〈為文之道〉,範圍限於〈為文〉;白話文就是:寫文章之道。這個〈道〉還是照原字寫上,因無法一語概全。〈道〉畢竟是複雜的論證才可以解釋出來。所以首先對〈道〉釋義,讓大家對〈道〉有個概念。一、什麼是〈道〉;四書的《中庸》十三章,子思記孔子說〈道〉:〈道不遠人,人之為道而遠人,不可以為道。〉譯成白話文:〈道是不會離開人的,如果人以為道是可離開人;這就不是道了。〉是從反義證道。孔子又説:〈道不行,乘桴浮於海。〉譯成白話文:〈基本的理想不能行,我會浮海到異鄉去。〉所以〈道〉和人是息息相關的、離不開人的。二是〈道〉從那裡産生出來?是從觀察事物的基本現狀或發生的原因,又經論證而確立,以後可以實行才產生的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〈本立則道生〉的解釋。但〈事有本末〉,有本就有末;本是〈道〉一切基本出現的道理;末是技法、細節等可以論證〈道〉的存在;並與人不可分割的,又可以實行的。中國以人為本的文化,這樣確立起來。但我們今天講〈為文之道〉, 對〈道〉的論證只講到這裡。

〈為文之道〉又是什麼呢?如果我們的〈為文之道〉為本,則寫文章的技巧、方法等的細節就是末;末技是也。所以我們能掌握基本的大道理,就會帶動技巧、方法的末技,寫出一篇好文章來。

清代大儒劉大櫆,在〈論文偶記〉說:〈行文之道,神為主,氣輔之。曹子桓、蘇子由論文,以氣為主;是矣。〉我們就先說曹、蘇〈以氣為主〉:曹子桓就是魏文帝曹丕,他說:〈文以氣為主,氣之清濁有體,不可力強而致。譬諸音樂,曲度雖均,節奏同撿,至於引氣不齊,巧拙有素,雖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〉曹丕強調行文以求文氣為主,文氣不是力的表現,像音樂具有節奏的;也沒有遺傳,父兄的節奏技巧,不能轉移到子弟;要靠自己的修為。蘇轍〈上樞密韓太尉書〉:〈以為文者,氣之所形,然文不可以學而能,氣可以養而致。〉他舉兩人:一、孟子之養氣;胸中有了〈浩然正氣〉,行文就有氣了。二是太史公遊覽天下,又和當世之豪傑交遊,亦能〈文有奇氣〉。蘇轍就是蘇子由,他有幾句論文氣,精采絶倫:〈其氣充乎其中,而溢乎其貌,動乎其言,而見乎其文,而不自知也!〉把文是氣的外表,活形活現的呈現出來;在氣充滿之時,其貌、其言、其文自發自出,連自己都不知道竟有如此者;蘇子由的大哥是個不世出的天才、名氣更大的蘇東坡。兩人同登進士第,其父蘇洵;唐宋八大家中,蘇氏父子就佔了三席。蘇轍寫這篇上太尉書,時年只有十八歲;全篇講文章論氣;我們讀起來,也覺氣貫全篇(從略)。

劉大櫆比蘇子由又晚了近千年,論〈行文之道〉;似較周詳:他說:〈然氣隨神轉,神渾則氣灝,神遠則氣逸,神偉則氣高,神變則氣奇,神深則氣靜。故神為氣之主。〉劉又說:專以理為主,未盡行文之道之妙,若人不讀書,則出詞鄙俗空疏;人無經濟(生活經驗),不適於用。故義理、書卷、經濟,行文之實。〉〈實〉是行文的基本的條件。有了這些條件,要什麼配合才能論證〈為文之道〉可行?就是劉主張的〈神為主、氣輔之〉了。他們的共同點:氣、神都是各憑修為,不是力求而得。人人不是孟子可以養氣的。劉大櫆說的:我們要寫得好文章,要個人努力讀書;增廣識見 還要增加生活的經驗;而能活用於文章的寫作。應該〈為文之道〉的重要基本原理了。

中文由傳統的漢字產生;漢字有基本特性,和外語不同:它單字單音,有整齊之美,結字的內容豐富,所以單字的語力超強;聯合國發布的文件,中文本永遠是最薄,就是單字的活力強。英文的百科全書,過去每五年產生一本新字典。漢字沒有這種毛病,因單字活力強,新的發明,不論名詞或新事物,我們用漢字結合新的詞類便解決,中文的本身又具豐富的意涵,部首就有不同凡嚮的分布。字體六義的組合,更傳神的表現出特性來。由於單字單音,比任何外語更富於音樂性、靈活性。好的文章,能讀出神、讀出氣、讀出文章的跌宕廻環,鏗鏘可讀(可舉陋室銘)。因此,我們也能證實:中文的聲韻,可以使文章更有強烈的節奏感、真能一詠三嘆!也非任何外語可比擬。這種富音樂性、靈活性的散文,舉世之中,唯中文獨有。距今一千多年唐、宋名篇,我們的中學生完全可以讀出來,國文基礎好的同學,還以讀出味道。不要說千年,試問四百年的莎士比亞(1546—1616)的著作,英國的中學生能完全讀得出來?更不必說意大利七百年前的〈但丁神曲〉了。中文的漢字,真是萬古常新。兩、三千的《左傳》(作者左丘明),我們讀傳統漢字的高中生,一定能讀能理解,我在小學就讀過不少名篇:如〈鄭伯克段于鄢〉、〈曹劌論戰〉、〈燭之武退秦師〉、〈王孫滿對楚子〉、〈子產論尹何為邑〉;這幾篇我在小學時會背出來,重要內容或精采辭句,歷七十年尚有依稀可記。所以我常說:〈文無今古之分,只有好壞之別。〉

我從小學二年級學串句,便開始為母親寫家書;因為那個年代,什麼〈女子無才便是德〉這一套,母親沒有上學、不識字。我寫不出的字空出來,父親看了為我填上去,這種訓練是很好的,我還未足八歲。

文字要經過組合才產生意象,不像眼前的景物、圖畫,可以直接產生。我們積字而成句,組句然後成文章。文字組合的工夫,就是駕馭文字的能力,好手與庸手之分,是看能否無遺漏地傳給讀者鮮明的形象,產生鮮明的效果,作者與讀者才能產生心聲的交流,達到為文的目的。這正如上述〈道不遠人〉的道理。所以作品的優劣,在於文字的駕馭工夫,能寫出鮮明意象的文字者勝。杜牧寫〈阿房宮賦〉:〈六王畢,四海一。蜀山兀,阿房出,覆壓三百餘里,隔離天日。驪山北構而西折,直走咸陽。二川溶溶,流入宮牆。五步一樓、十步一閣…。〉連歷史、阿房宮地點、形勢、水陸交通、建築之宏偉壯麗,描述不到五十字,形象鮮明透澈,成為好文章的範本,誰曰不宜。

文章寫得簡練,經過千錘百煉,使得意象鮮明為高手;但不失有神有氣、鏗鏘有節奏才好;如果淪於瘦硬,等於有骨無肉,終不能稱美文。文章也講體態美:〈蓬頭垢面,不掩國色〉,西施之美,但如果她弱不禁風,是個病西施,常捧心吐血,這樣恐怖,她還美嗎?楊玉環豐姿羞花,如果她胖到癡肥全身都是五花腩,她還美嗎?瘦硬和冗文的贅肉,都是文章之弊。削去贅肉、又能顧盼生情,才是高手、妙手。李白之〈春夜宴桃李園序。〉歐陽修之〈醉翁亭記〉都是最好的典範篇。至於廻環跌宕、顧盼生情的妙文,范仲淹的〈岳陽樓記〉是也。

〈命題〉是主宰全篇的靈魂,除非是漫無目的遊戲文章,而且不在乎讀者的觀感。文章固然不必載道,抒發心靈當然可以;但抒發心靈也有其目的。所以〈命題〉還是先確定比較好。能涵蓋全篇就是高手。作者的〈命題〉是對讀者傳播文章的理念;編者的〈標題〉是對讀者〈吸睛〉;目的不同,因而有異。我當過多個報社主筆和編輯,熟知兩個不同的功能。

王勃寫〈騰王閣序〉,論者每以王是個天才;臨場即席一揮而就,但在即席即興,人眾又眾目睽睽下,如果沒有〈腹稿〉,天才也會打折扣。主宰全篇的書寫脈絡,才有此至文。不要被他兩句自白:〈童子何知,躬逢勝餞〉所惑。王是唐初三傑之首。我們讀這篇序文,縱有〈腹稿〉,還是至文;更證明先掌握文章佈局的重要。我們對文章欣賞之餘,先做一個愛好文章的欣賞者,也是賞心樂事;到我們對歷代名篇、奇句覽讀多了,知神使氣;書卷氣自然有了。不妨〈時而習之〉,有一天豁然開朗,得悟文章的高妙,你已是文章的作手,只差執筆一步之遙了!不勝馨祝!並與讀者共勉。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