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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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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從〈寒酸尉〉到大名家的吳昌碩

 

人生百年,〈不如意事十常八九〉,但〈禍兮福所寄〉也說不定。吳昌碩如果仕途、或科場稍稍得意,他就不會成為書畫金石大名家了。但他只是個縣城小官,還要向友人吳彦復商借四百両,才足夠二千両捐個縣令,三年償還。以後他又投靠湖南巡撫吳大澂,做他的幕賓。吳大澂參對日的〈甲午戰爭〉失敗了。吳昌碩又在官場多一次失望,從此才認定官運不通,立意向藝壇發展;反而造就他享大名。

吳昌碩生於一八四四(道光二十四)年那時中英鴉片戰爭已戰敗,清廷和英國訂立了〈南京條約〉;從此開啟列強交侵,清廷每戰必敗,又必定割地賠款;以致民窮財盡。朝廷只可賣官鬻爵,影響科舉制度隨而崩壞,官場貪污公行;海關交夷人代理,承認領事裁判權。太平天國之亂起;吳昌碩在這種惡劣環境下,只可專心習藝;他自稱〈三十學詩,五十學畫。〉事實上,他傳世的作品,也是在五十歲以後的。

吳昌碩淡出科場、宦場,才專心習書畫時,已是中年的歲月了。他的入室弟子褚樂三,沒有紀錄他初習書畫的師承。如果他有習書畫,也是自我即興,沒有用心去學。我只記得從滬上名家仼年和他交往說過的話,也只能印證這一部分而已。到吳昌碩去找仼年指點,已是他立志向藝壇謀一席的熱切年代了。

他沒有叙述過怎樣認識仼佰年;當時的兩者的身分懸殊,一個名滿天下;一個默默無聞的畫壇〈門外漢〉。吳只能誠惶誠恐捧着自己的書畫,到仼府請求仼年指點,當然也不敢求仼收他為徒。但吳的誠摯耐心,感動了。但礙於年老又有年青的妻室(是妻是室?資料未記在旁。後來,我讀到一些有關仼年的

傳記:他晚年完成的最後要蓋的印章全被妻室掌握。仼在畫上寫字不多;是專心寫畫的人,每多署名而已。他的名聲,求的人多,手上沒有現成蓋好印章的畫,求畫的人求畫。自有守門人接待,給你一張尺寸定價表,約定備欵取畫的日期:因此,買畫的人,也未必見到仼年。吳昌碩得到任的接見和評點,應是的好友趙撝叔的介紹。因我曾讀到任曾對吳昌碩說:〈我和撝叔能教你已不多了!我建議你以篆、隸書法筆墨入畫,便有自己的面目。〉任年這樣一說,吳心會神領,從此也沒有常去打擾他了;忙思考以篆入畫的嘗試。過了一時日,他把這些新作去見任年。任佰年趁着妻室不在旁的時候,立刻展紙執筆,要吳昌碩注意落筆的開局,結筆的收拾而完成就在一刻工夫,任以快筆完成一幅畫,墨瀋未乾,已聽到夫人要出來了。任執起畫紙,要吳立刻離開;吳捧着墨瀋未乾的畫,匆忙逃離。吳得任的指導,從此自成面目以後亦成滬上名家。終身師事任年,成就一段私淑弟子的因緣

吳成名以後,任、吳相得,任常送畫給吳昌碩;當別有用心吧!其中之一;恰是吳自嘲的〈寒酸尉〉肖像,‘作清代衣冠,纓帽,官靴,拱手作寒酸狀;’吳看了哈哈大笑,〈師徒〉相得可見。

吳怎樣認識任伯年?一說(作者王):〈大畫家吳昌碩,起初是個不得意的小縣官,因為路過上海,認識了任佰年,以後二人做了好朋友,吳昌碩才開始畫畫。〉作者大概是現代人;不能想像吳昌碩當丞小官〈轅門聽鼓,按期衙參〉的卑下,和名畫家富有差遠了!階級的人事關係也最講究;作者的論斷未可採信。

吳昌碩成大家於晚年,他難道沒有一些基礎?人生到五十歲已開始精力漸退之年,才發奮藝事,精神體力眼力能從心所欲?能毫無基礎下能成大家嗎?這些問題一直困擾我。後來終於找到:〈吳昌碩的治印〉一文,作者〈蘭父〉說:〈他吳昌碩的公子東邁,及弟子王簃,曾經和我談過吳老先生的治印,是先從淅皖諸家入手,跟着向金文、印壐、封泥、石刻石鼓文等從事鑽研,融會貫通。〉吳昌碩曾有自白:〈人家說我善於作畫,其實我的書法比畫好;人家說我擅長書法,其實我的金石更勝書法。〉作者認識吳昌碩的兒子、弟子。吳昌碩的生平和學藝的先後,所記較為可信。他叙述吳昌碩學藝的先後說:〈少年時期,他就喜歡刻印,常是躲在屋角裡,磨石弄刀,沒錢買石頭,找些破磚爛瓦來奏刀。有時偶然得到一兩方劣質的石章,便歡喜若狂,刻了又磨,磨了又刻,往往刻到石章不能用手指抓得住的時候,才不再刻。可見他早年勤苦學習的情形。〉可知吳昌碩在學畫畫之前,早已從金石印刻下過苦功了,成就他以後無論書畫都有剛健豪邁的金石氣,成就他開流派,齊白石為了傾倒〈老缶衰年別有才〉。大學問家俞曲園()到西冷印社的〈吳昌碩紀念室〉為吳出版的印集上題詞:〈若吳子所刻,其殆兼奇工巧三字而有之者乎?〉極盡揄揚吳昌碩的印刻了!

吳昌碩對他藝事的成就:金石勝書法;書法勝畫作。這個排列應是嚴肅的自我論定:一是他少年已開始愛好這門手藝,而書畫的難度,在少年來說,刀法的難度和講究,遠遠大於筆法;而且少年的腕力、指力和青壯還有大距離,在收放之間又全無經驗,童子操刀,不是刀刀驚魂?吳對此技之喜愛,不能不說是天賦多於經驗,吳捨易取難,除喜歡外,找不到第二個原因,凡喜好的玩藝比不喜好的易上手,這是天性使然。吳有了金石的基礎,對於書畫,就像老廚丁解牛,對脈絡已宛然在心,書畫就得心應手。經名師一點,當然豁然開朗,吳昌碩的書畫藝的飛躍神速的進步,自不待言。因此〈蘭父〉總結的說:〈吳因鑽研金石,寫字才飽含金石氣,因為書法老到,又運用篆筆作畫。這樣,淵源所自,金石書畫,融化為一,金石居於首位。〉吳昌碩以金石帶動書畫,終於自成體系。人稱吳昌碩的書畫的第一大特色:就是金石氣息。所謂金石氣息,指的就是鍾鼎上所鑄的金文與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所具有的味道。〈蘭父〉說:〈懂得金石的人,莫不眾口一詞的說他的刻印,雄深蒼渾,在近百年的印人中,沒有一個能比得上。〉〈他的成就是獨特的自樹一幟,這是同行公認的。〉

吳昌碩的作品的第二特色是筆力雄渾的氣勢,無論印刻、書、畫,都講氣勢。我們知道他從小喜歡金石,照他的喜好而言,金石的印刻應是最早的喜好。但照常情而言,最早接觸練習的當然還是書法。私塾或小學,幼童還是隨老師習書法開始。吳昌碩的初學魏碑,以後學鍾繇,篆書學石鼓文,隸書學張遷碑。行草則自創將篆隸結合,成一氣呵成。他為此作過一詩:〈始學鍾繇二十年,瑯琊秦篆兩求研,再從石鼓參三闕,一體渾成極自然。〉

至於他的畫風,我們也可在他的畫作,看他的題詠中求消息。吳擅寫梅;其題梅頗多:〈三年學畫梅,頗具吃墨量,醉來氣益粗,吐向苔紙上。〉他學畫於晚歲, 他計時日進,不敢稍嬾。他的畫也和印刻、書法,都一樣講氣勢。他的畫以書法入畫,即使有一些筆墨用偏鋒,也是豎縱橫畫的一筆一墨,〈吃墨量〉也夠巨了,氣勢才能益壯(粗)。另一幅梅,他寫道:〈山妻在旁忽贊嘆,墨氣脫手椎碑同,蝌蚪老苔隸枝幹,能識者誰斯與邕。〉這就是以篆隸入畫最具體的說明,也是一幅他欣賞的代表作;只是借〈山妻〉之口的自我贊嘆,揮毫(墨氣脫手)椎碑(如刻碑)蝌蚪老苔(篆體)隸枝幹(粗壯的隸書為枝與幹)。能識這種體勢的只有李(斯)和蔡(邕)了!其自負有如此者。這是很難向不是畫家中人,發自內心的喜悅。這也是抵得住長期孤寂的精神報還。如果同道沒有勇氣贊嘆自己的成就,趕快離開這個迷人的圈套,免得終有一天迎接憂鬱症的來臨!

吳昌碩寫蘭(寫真寫生)題上:〈臨撫石鼓瑯琊筆,戲為幽蘭一寫真。〉就像臨摹石鼓文的寫生。寫荷有:〈離奇作畫偏愛我,謂是篆籕非丹青。〉自嘲這那是畫?是篆、籕的法書吧!另一幅荷:〈墨池點破秋冥冥,苦鐵畫氣不畫形。〉荷到秋枯敗後,荷塘的敗葉像點破的墨池;吳有號曰〈苦鐵〉就不求形而畫墨氣吧!可知吳昌碩畫畫,不講篆隸籕的書法入畫;就講墨氣入畫;要不然,畫紫藤、葡萄、胡之類,篆隸還加上狂草的串連,沒有苦練過書法的流轉氣脈功夫,怎能練就驚世駭俗的氣勢!

弟子褚樂三曾總結吳昌碩的畫藝特點:〈粗鹵求筆,狂怪求。〉又說:〈他對畫面上的構圖,不專取順,亦不專取巧;是順逆相參,而又逆開順合、巧拙並用。畫家諸君:能理解老缶的潛意?粗鹵不是亂塗抹,筆筆有其法度;狂怪必有所由;畫面不一定流暢工巧,也可逆勢立奇,拙樸示巧何妨!

吳昌碩說:〈大膽為筆,細心收拾〉;奔放處離不開法度,精微處仍照顧到氣魄。〉也許這種態度應用到作品上,使我們總感覺到他的作品:筆勢淋漓,氣勢磅礴!

   我特別介紹畫家張俊東,作為代表年青一代對吳昌碩的評價:〈吳昌碩繪畫藝術的第三大特色是設色濃麗。過去人們總是說中國畫不能搞那麼多顏色,用太多顏色容易俗氣。吳昌碩繪畫的用墨就特別濃,設色也特別大膽,特別鮮豔和濃麗。卻不會讓人覺得俗氣,而且非常有文人的那種風骨。此外, 吳昌碩作品富於變化筆法和墨法富於變化。比如畫菊花時,可以將一朵菊花無論是正面的,側面的,靜態的,動態的,都能畫得非常豐富。〉我有同感。


2013年 許之遠 版權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