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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、明年明月何處看

 

「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明。」「今夜月圓人盡望,不知秋思落誰家。」「此生此夜不長好,明年明月何處看。」詩人對中秋之夜的悵觸是深刻的;而最膾炙人口的,應以蘇軾的「水調歌頭」〈中秋〉之詠為第一。「復雅歌詞」有記:「東坡作水調歌頭,都下傳唱,神宗問新行小詞,內侍錄此進呈,讀至【又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】上曰:【蘇軾終是愛君】,乃量移汝州。」這首詞一出,風行各地,神宗賞月時,聽到京城百姓都在唱,認為其中兩句乃謫人思君,降旨把他移到較好環境的汝州去,算是對臣子效忠的報償。其實,蘇軾此兩句是否思君之作,祇有他才清楚,因上一句是:「我欲承風歸去」,下兩句接上,似為自己的感受;但神宗認為,此兩句之典,出自唐明皇遊月宮故事,道士葉靜能邀他遊月宮,「請衣裘而往,及至月宮,寒不能禁。」緣自古遊月宮者,僅葉道士和明皇,蘇氏用此典,當然是愛君、思君的隱指了。即使是神宗誤會,還不失為善意或善解人意,使蘇氏得移謫較好的地方,總比無動於衷的皇帝好多了。

中秋晚上有一個圓滿的月亮,教人想起:天上今夜也團圓了,人間可曾團圓?惹起詩人對人生的感詠;特別是出外應世的中年人,未能在此佳節團聚,對月思人,每興哀樂中年之感;「中年聽雨客舟中,江闊雲低,斷雁叫西風!」遊子思鄉,中秋夜是最撩人的。

農曆從七月開始至九月為止,算是秋季。七月初秋;九月暮秋;八月中秋,而十五的中秋節,正好是「平分秋色」,月亮最圓滿明亮。一年有此三秋,就有:「一日不見,如隔三秋。」乃言度日如年之思,三秋僅是一年,不是三年的。「滕王閣序」有:「時維九月,序屬三秋。」正好做了說明。由於秋天多半是朗爽的天空,常是皓月千里,中秋又是個大節,還有許多民間故事的附會和傳說;如嫦娥奔月,后羿射月,吳剛伐月中丹桂,明皇遊月宮等,使詩人有了瑰麗多彩的題材,寫下令人嚮往的詩篇,也加深我們對陰晴圓缺的大自然的變化,和人間的無常起了聯想,感受也因此深了一層;連追求現代化的今日大陸,看到政策的無常多變,便有一個童謠,也和月亮扯上了關係:「共產政策似月亮,初一十五不一樣!」傳統的曆法以月的變化為主軸,民間對月的感情,比太陽更密切是可以理解的。

有說「少年不識愁滋味」,「為賦新詞強說愁」;到試盡愁滋味的時候,便會「欲說還休」了。後者是久歷風霜之言,感覺上起了麻木,體會人生乃苦本之源,沒有什麼值得可說,也就懶得多此一說。前者可不周延,人對愁的體會不是年齡而是實際的環境。袴紈子弟不會愁,不是年齡而是現實環境中沒有致愁的元素。清代大詩人黃仲則,年紀不過三十五歲便死了,以今天對「青年」的年限來說,還在青年時期。如果有他的境遇:「全家都在秋風裡,九月衣裳未剪裁!」或者「別老母」時:「白髮愁看淚眼枯,慘慘柴門風雪夜,此時有子不如無。」又或者「別內」:「人老淒風苦雨閒,今夜別君無一語」;有了這些境遇以後,他縱使更年輕,也會體現愁了,是心境歷經折磨後的「人老」,不是年歲所關。

我們這一代中國人,所經歷的顛沛流離之苦,真不足為外人道。少年時代在抗日戰爭中度過,不必說中秋夜可以全家團圓,要是不在逃難中度過已算萬幸了。青年時代又是兩岸對峙,常是「有弟皆星散,無處問死生」的局面。以後乘桴浮海,隻身渡洋求學、謀生,離別所愛,當又是「月華如練,長是人千里」的兩地相思。月仍是舊時的月。但不同的環境,滋生出不同的情懷;正是詩人所說的「一般明月,幾樣情懷。」有過刻骨銘心的經歷,才鑄出千古可傳之句。當非在溫室長大的五陵少年所能體會的。

月圓的中秋之夜,本來是大自然的一種現象,似可不必慨嘆:「天若有情天亦老;月如無恨月長圓。」如果月每夜都是圓的,恐怕已引不起人的激盪情懷了。就是因為花不常好,月不長圓,使得我們特別珍惜花好月圓的時刻,或者用心去等候這種時刻的出現。等候原就是希望所寄,生命才有所寄託。

珍惜今年中秋夜吧!人間無常,誰也不知道「明年明月何處看。」如果中秋夜月不出來,怎辦?試一試「石林詩話」的方法:「雖在浮雲最深處,也憑絃管一吹開。」用絃管吹開浮雲吧!還不出,不必灰心,等明年吧!人生抱有希望總是好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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