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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、西作家與作品表現的同異 11/3/2019 6:20:49 PM

《詩論與詩人》補遺(許之遠) 7/5/2019 4:51:15 AM

第九章:自學可成詩人 3/14/2019 11:49:10 PM

附錄2:陳新雄近體詩格律 3/14/2019 11:41:00 PM

附錄1:詩學的基本常識 3/14/2019 11:32:13 PM

第十章:詩的高妙與評詩 3/14/2019 11:27:42 PM

第八章:古今詩人的評析 3/14/2019 11:22:15 PM

29、向我們的長輩靠近

 

      海外華僑過去人口,遠比今天為少。我在六十年代初期到多倫多讀書,華人只有二萬人,唐人街殘破疏離,蜷縮在崇樓廣廈包圍之下,予人落後不相襯之感。與今日相較,真不可作同日語,據資料顯示,大多倫多市的華人已有四十萬之眾,早已超過義大利、猶太、葡、西及東歐各民族,成為英法裔組成加拿大以外最多的少數民族。唐人街也不只原有地段,分散在要衢大道者多處,有的且是新型商場式的結集,規模之大,和最大規模者相比,亦毫不遜色,燈火輝煌,一派富麗形象,頗令當地人士側目,連街道招牌都用上中英對照,惹得其他族裔抗議;但市政府  說,唐人街對市府的收入何等可觀,是旅遊重點區,沒有特色怎行。過去華人受盡歧視,任你講一百個抗議理由都無效;現在時栘勢易,他人抗議來了,華人不必辯,市政府一個理由就夠了。無他,「跪地餵母豬」;看錢份上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 六十年代的老華僑,生活很艱苦,成年累月埋頭工作,中國人傳統節慶都忘了,有時連舊曆新年過了還不知道。現在可不同了,還未新春,唐人街的揮春就貼上,處處提醒中國傳統新年快到。端午節划龍舟,洋人看得興起,早就申請參加,他們體健而好運動,習慣賽事以後,「飛龍奪錦」,每每被洋隊奪標而去。一九九二年吧!台北舉行世界龍舟賽,就被多倫多隊奪標。那年我還在台北服務,特別跑去向他們祝賀。華洋同賽龍舟,起自香港,近年擴展到海外大城。我少年時代在香港度過,至今尚記童謠:「番鬼划龍船,划得快,今天好世界!」中秋節在海外也算  大節,唐人街的月餅,洋人也買來賞月應節,大快朵頤,但稍嫌太貴。

        美、加兩地大多平原,沃野千里,除洛饑山脈外,大都會少見高山,重陽節無山可登,興不起來。今年重陽,本已忘了,但我的幼弟是個燒臘師傅,生意也比平日好,忙中一刀,斬著大拇指,送到醫院縫了幾針,才提醒是重陽節。想起台北父執輩韋德懋先生,好久沒有問候,掛個電話去,哲嗣中啟兄說,韋公於今年二月間去世了,令人悵然竟日,韋公與先君同學,四十年來成莫逆之交。趙聚鈺先生做退輔會主委時,韋公為副祕書長,急公好義,提攜後進,尤見長者風儀。先君逝世,我向他報訊。他的覆信,略述與先君情誼,其中有句:「而今天人永別,不能憑棺一哭,此生遺憾。」讀後嗟嘆韋公摯情,至今未忘其語,我受其庇蔭亦多,年來以老母多故,竟未常候,而今老成凋謝,亦未及見一面,思之猶有餘哀。

我少逢世變,憂患自多,思想似較早熟,論交同輩少而長者多,至今未改。曾有一位同學警告我,到你老的時候,你還與誰相交!我當時衝口答道:神交古人。他先是一愣,繼而說道:無可救藥!其實,我亦無悔,長者們的智慧雋語,教人不飲自醉;又無妒忌,與之接近,如沐春風。我真要好好地在我還未得老人癡呆症之前,把半生結識的長者列傳,來報答他們深厚的愛護。

天人永隔的長者,在國內逝世的,除韋公外,如高信、孫云遐、梁應稜、詹叔雍諸公。尚健在的,均在八十或以上的,也有十餘人;海外的也不少。他們的愛護與提攜,是我每年要回國一行主要的原因。能多見一次得一次,我不想自己和長者們有「寂寥身世生前酒,勞落親朋曙後星」的感慨。說「神交古人」,實在當年有點少年氣盛的論調;雖此志不可少,但人究竟是個有情者。遺世獨立,畢竟也是孤寂;寂寥身世,總是有點不幸的感覺,人又何苦乃爾呢?惟我並未認為多交長者是不對,只恐人有百歲之限,能多侍其仗履,本身就是一種福報。

蘇東坡曠達,未免恃才使氣,又以黨同伐異,對王安石很不客氣,大慨受其父蘇洵的影響也難免;批評長者,嘗言:「王荊公為父,下筆便古;為詩,下筆便錯。」以致彼此心存芥蒂。蘇的壯年,也就過著貶謫的生活。到王安石罷相,僻地居住,蘇也無復當年,他究竟是個有情人,騎著小驢去探望荊公。彼此在交談中才真正了解,都深悔當年意氣。王荊公竟懇求蘇東坡在他的居所旁,買塊小地建宅,讓大家可以日夕多聚。蘇聽後很感動,更悔當年浪漫,為甚麼不及早一點去了解長者!寫了以下一首詩記載這件事:「騎驢渺渺入荒坡,想見先生未病時,勸我試求三畝宅,從公已覺十年遲。」蘇的後悔,見此詩可證。

長輩下交,有時需要我們小心的體會,他們畢竟不是同輩,不會有親暱的言詞,能親近就非常不易了。為甚麼我們還不能體驗到呢?長輩總有他們的風範啊!我有一位詩人長者,名叫郭正之,我們雅集,他總是心無旁騖的專心寫詩,結集「熹光樓詩集」,要我為他寫個序文。承長輩下交,我用心讀完全卷,序文開首的幾句是這樣:「志在無可伸之世,乃成可誦之文;人有無可遇之懷,遂鑄不傳之句。此天所以奪詩人世上之榮,乃全其不朽之名也。」郭公以為能一吐其生平之氣。近年,我避寒常外遊,歸來時,郭公謝世,正以為憾。不久,他的兒子告訴我,他的  詩集尚未印行,遺言要等我的輓詩,我很感動,很用心寫了一首:「北風驀地吹,大雅一星沉,人奠墳前酒,我憐夫子心;詩成詞友頌,席失主壇吟,重讀熹光集,凄淒寒夜璵碪。」郭主壇雅集,性奇磊好酒,畢生耽於詩者。」

請留意身邊的長者們吧!他們是智慧的花朵;而且是經歷風霜的黃花。「不過老夫偏愛菊,此花開後便無花。」請體認和珍惜長輩吧!如果失去才惋惜,是人生莫補的大憾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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